第 78 章
時機是創造的, 不是可以守株待兔等來的。
雖然上次和少年同去坐立在山寨領地外圍專門飼養蠱蟲的山洞一行受挫而歸,但因着姜姒的配合,少年倒也琢磨出了一點關于噬心蠱解開的玄機。
故而心情由陰轉晴之後, 他便很是大方地答應幫忙将崔軒送來的那名工匠給引出屋子, 好讓她溜進去查探。
其實少年初時聽聞姜姒的計劃時還頗有些不耐煩。
“那麽麻煩幹什麽?想看什麽想找什麽直接推門進去就是了,區區一個工匠, 在自家的地盤上還能翻了天了?”
卻遭到了姜姒的極力勸阻。
原因無他, 唯恐打草驚蛇罷了。
好在少年許是看在研蠱有進展的份上, 最終還是答應了,說約定個時辰, 他找人直接把那工匠綁到他屋子裏待上幾炷香的工夫就行了,簡單。
姜姒聽見這法子後震了震,委婉地問會不會太粗暴了些。
誰料得到了一聲嗤笑。
“粗暴?難道要我好聲好氣地将他請過去?那才叫做奇怪。”
她轉念一想, 确實也是這麽回事。
依照少年一貫的行事風格,如果貿然改了态度加以區別對待,反而适得其反。
“那就麻煩你了。”姜姒鄭重道。
少年白了她一眼,抱臂離開。
……
很快,商量好計劃的翌日。
那位自來山寨後便少現于人前的中年工匠便被幾個寨民強行帶去了少年所在的主屋, 滿臉抗拒卻又反抗無能的表情。
和少年約定好的時間只有兩炷香的工夫。
姜姒躲在不遠處,見工匠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少年屋門後, 飛快地掃視了周圍一圈。
很好, 現下四周無人。
她心下微松, 來到了工匠住的屋前,小心地推開了虛掩着的門。
昨日商量的便是讓少年吩咐寨民将工匠帶走時動作麻利點, 迅速點, 不要磨磨蹭蹭的。故而工匠走得匆忙,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來鎖門。
窄小淩亂的屋內, 入眼有些昏暗。
姜姒甫一進來便快速随手關上了門,以防外邊兒路過的寨民窺見異樣。
工匠住的這間屋子并不大,正對門的地方擺了一張長長的木桌和椅子,上面堆滿了亂七八糟的零件和工具,都是她以前制弩時經常用到的。
旁邊是休息的床和一些雜亂的生活用品,也都是尋常的物件。
吸引了她注意力的是木桌下方放着的一口沉甸甸的箱子。
她下意識地放輕腳步走過去,蹲下來查看。
當日工匠進山寨時,身後跟着的随從帶着的,似乎就是這箱子。
那時離得有些遠瞧不真切,此時湊近一看,才發覺這箱子外表看起來像是再普通不過的劣質木頭打造而成的,但實際觸手才知,竟然是鐵箱故意做舊成了這副磕碜樣子,可能為的便是低調不引人注目。
如此重量的箱子,那工匠的随從卻好似毫不費力,也是奇怪。
姜姒搖搖頭,驅走胡思亂想,低頭打量着眼前的箱子。
好在它并沒有鎖,可能是工匠被帶走得匆忙所以并未來得及上鎖。
不管怎樣,都方便了她行事。
她伸手小心地擡起沉重的箱蓋打開,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箱子裏還是那些尋常的制弩零件或工具,偶有幾把成品弩放置其中,最上面還有一本薄薄的冊子。
她拿起那本冊子輕輕翻開。
意料之中。
冊子裏記載的,大多都是些制弩的技巧等等,中間倒是夾了一張發黃的紙,打開一看,應該就是崔軒拿來交易的那批.弩.的.圖紙,仔細分辨的話,确實有諸多關竅處值得懷疑。
姜姒從袖子裏拿出一早便準備好的紙以及灌了墨汁的竹筆,以極快的速度将它抄繪下來。
本來這趟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但她心下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因為原本還期待着是不是能夠發現一點其他的線索。
畢竟她可一點兒也不相信崔軒會如此大方地把一個擅制弩的能人巧匠就這麽痛快地交給噬雲寨,而且還是很有可能曾經與之恩怨頗深的噬雲寨。
難道真的就這麽簡單?
她垂眸望着箱子裏的一應物件兒,在不弄亂的前提下又仔細翻查了一番。
但很可惜,并未發現其餘什麽特別的東西。
剩餘時間不多,姜姒只好放棄繼續查探的想法,把東西都歸位成原樣,然後将箱子小心地合上。
卻不想,那鐵質的箱蓋極沉,哐當一下便蓋上了,險些砸到她的手指。
姜姒心有餘悸地撫了撫胸口,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什麽東西從箱蓋的夾層縫隙裏掉了出來,不禁眼神一凝。
她立馬撿起。
桌下的光線昏暗,看得不是特別清楚,于是她便站起來,對着長桌前的一扇小小的窗戶湊近了,放在掌心端詳。
再尋常不過的油紙包,巴掌大小,迎着陽光仔細看,裏面像是裝了粉末?
直覺告訴她,這裏面定大有問題。
“你在做什麽?”
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自背後響起。
姜姒一驚。
是那個跟着工匠的随從的聲音!
她明明見到那個随從去後山打水了,估摸着時間根本不可能這時候回來,怎麽會突然回來了?
而且她不是把門帶上了嗎?怎麽方才竟然一丁點兒的聲音也沒聽見?
心髒因驚吓而“砰砰砰”直跳,姜姒屏住呼吸,下意識便想去拿綁在腕上的手.弩,打算先發制人,用箭矢上的迷藥将人先迷暈了再說。
可衣袖剛動,便被身後突然伸過來的手掌一把抓住了手腕,半點動彈不得。
男人的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輕笑,像是識破了她的詭計,正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她緊張地攥緊了掌心裏的油紙包,思緒飛快地轉動着。
“今天的事你當做沒看到,讓我走,之後予你足夠的銀兩如何?你應該也不想一直做別人的奴仆吧?”
姜姒語氣鎮定,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身後的男人似乎來了興趣,将“銀兩”二字在口中緩緩咀嚼了一番,并不回答,像是在等待她的後文。
姜姒有了信心,放輕了聲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加真誠。
“左右我靜悄悄地來,你也靜悄悄地讓我走,不僅沒什麽損失,反而能得到一大筆錢財,何樂而不為?你說……”
未盡的話消失在喉中,卻是腰間扶上了一只修長的手。
她呼吸一頓,眼底閃過羞怒,登時掙紮起來,但怎麽也掙脫不出身後之人的鉗制,斥道:
“你做什麽?!放開!”
可男人非但沒聽,扶在她腰間的手掌甚至還加了幾分力道,低沉的嗓音中滿是戲谑。
“是我先問的少主夫人來這裏做什麽。”
不知是不是姜姒的錯覺,他好像刻意在“少主夫人”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不問自取是為賊,少主夫人現在想的應該是拿出更有誠意的東西來賄賂我才對。”男人循循善誘道。
她盡量冷靜道:“你想要什麽?”
對于一個在別人手下讨生活的随從來說,難道錢財還不能夠打動他嗎?
可身後之人似是猜透了她的想法,慢悠悠道:“阿堵之物哪裏比得過軟玉溫香,少主夫人覺得這話可對?”
軟玉溫香?
聯想到腰上的力道,姜姒瞬間便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掙紮的力道更加厲害,嘴唇微微顫抖,不知是氣極還是害怕,怒斥道:
“你敢!”
身後之人并未說話,似是在權衡利害。
她見狀試圖搬出少年的名聲恐吓,低聲威脅。
“此處是噬雲寨,便是你那工匠主子也得聽從寨主的吩咐。你若胡來,必會被扔去喂蟲喂蛇!”
言下之意是,在衆人眼中頂着未來少主夫人名頭的她一旦出事,身為少主的少年必然不會放過加害她的人,屆時他性命難保。
至少在不知內情的外人看來是這樣的道理。
可誰曾想此話一出,身後之人周遭的氣息卻驀地沉下來,像是被她的話激怒。
下一刻,男人扶在她腰間的手指微動,束腰的銀紅系帶便頃刻間解開落地,像是無聲的回答。
屈辱的水光漫上眼眶。
她咬唇,心中發狠,用盡全身的力氣側過身軀撞向身後鉗制着她的男人。
然而,在撞上的前一刻,被他輕而易舉地化去了力道。
失了平衡的姜姒被迫栽入男人的懷抱,反倒像是欲迎還拒後的主動投懷送抱。
男人的胸膛寬闊滾燙,可她卻渾身冷到發僵,臉色霎時蒼白,顫抖的嘴唇被咬得紅到幾欲滴血。
亂糟糟的心緒激蕩之下,無意識地便忽略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直到一道輕不可聞的嘆氣聲傳來。
一只微涼的手掌溫柔地替她拂去眼角湧上的濕潤,輕聲低哄:
“莫哭了。”
“是我錯了,不該吓你。”
姜姒微怔,睜大了眼睛,腦海中忽而抓住了什麽。
待反應過來後,深吸了一口氣,轉頭頂起腦袋,狠狠地撞向了身前人的下颌,毫不留情。
聽得一聲沉悶的痛哼響起,她鼻頭微酸,忍着額上相撞處傳來的疼,咬牙道:
“活該!”
猝不及防被報複了的裴珏苦笑,垂眸望着懷裏低着腦袋不理他、顯然猶在氣憤的女子,松開了鉗制,伸手碰了碰她額上紅了一片的地方,微涼的指腹輕輕揉過。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表妹這買賣可不劃算。”
姜姒“啪”地一下拍開了青年的手,用動作表明她還在生氣,不要和她插科打诨兒。
青年也不惱,只是溫柔地攜起她打人的手掌,輕聲問她疼不疼。
她擡頭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盈盈的似水秋眸中,惱意難消。
卻不想青年避開她快要吃人的視線,只一動不動地垂眸瞧着她因袖子滑落而露出來的皓白雪腕,語氣幽幽。
“看來表哥不在的時候,表妹玩的甚是開心。”
什麽叫做玩的甚是開心?
這一副酸溜溜的恍若怨婦一般的指責語氣是在說給誰聽?
姜姒當即柳眉一擰,想要發作,眼角餘光卻突然瞥見了自己手腕上那一塊塊極易引人遐想的暧昧紅印。
偏偏這時候又傳來青年幽幽的一聲輕嘆。
“春色滿園關不住。”
“表妹知道下一句是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