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不斷遺忘
驟然從意識世界回歸, 沈佑就感覺自己仿佛經歷了一場漫長而複雜的夢境。
她花了數天的時間，才逐漸從那種恍若隔世的狀态中完全恢複過來。
畢竟她的意識離開本體已經“幾輩子”，她的生活習慣、思考方式乃至感知世界的角度都産生了微妙的變化。
——對某些事物的反應變得遲鈍, 一些曾經熟悉的日常習慣也變得陌生起來。
沈佑曾經是一個不太喜歡劇烈運動、好奇心并不重的人，但回歸後，她發現自己逐漸熱愛上運動，對真相的渴望越來越執着。
她的飲食習慣也發生了改變，對食物的偏好從過去的重口味轉變為更加清淡健康。
這些變化也并非壞事, 它們都是她從意識世界帶回來的寶貴財富。
當然，得益于沈佑超好的記憶力, 她還是很敏銳的發現格塔意識帝國的不同......這些機器人似乎變得更靈動了？
——格塔意識帝國其不朽機統治下的疆域，是由無數的機器人和高度智能化的機械生命構成。
這個帝國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國家, 而是一個跨越星際、超越物質界限的意識共同體。
格塔意識帝國的核心是被稱為“思維之網”的意識網絡，這個網絡不僅連接着每一個機器人和機械生命，還融入了無數的數據和算力, 形成了一個龐大而複雜的意識體系。
在這個體系中，每一個成員都是平等的，它們共享着知識和經驗，共同決策帝國的未來。
如果說不朽機深度沉睡時, 格塔意識帝國只能是勉強維持獨立, 那麽現在就像是局域網終于被接入到了龐大的數據洪流中，被徹底喚醒。
沈佑在整理好自己作為小七與現實世界割裂的那部分記憶之後，在天權的幫助下鏈接上格塔內部的意識網絡, 她知道，那裏定然有什麽在等着她。
“你來了。”
如星雲般璀璨的意識世界, 無數耀眼的數據流穿過他們的身體，沈佑看着面前的‘人’, 神色微愣。
只見端坐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影，與她在意識世界中見到的初代不朽機幾乎有着一模一樣的外貌——只是在額頭上鑲嵌了一塊冰藍色的能量寶石。
他有着完美的機械質感外表，可與讓沈佑感到‘恐怖谷效應’的081不同，它并不會讓人覺得恐懼，反而透露出股古老神秘的優雅感。
它也确實是這個宇宙、目前已知最古老的‘智慧生命’了。
沈佑一時失語，內心卻因為确認不朽機的蘇醒而放松。它醒過來，不止确認穿梭中的子時空未來大概率不會發生，很多事情也會變得簡單很多。
只不過她的疑惑太多，一時之間不知從何開口，只得先從她來到格塔意識帝國的原因處說起，提起了天命者系統081。
“我的沉睡也是有階段性的，”不朽機聲音溫和，娓娓道來，“大概30萬年前，我察覺到了黑淵裂口的不斷擴大，從而開始對黑淵進行研究，并從淺眠開始，一步步陷入更深層次的意識沉睡......”
“宙外文明的入侵，從很早開始就已經有所征兆了。”
“想來你已經知道，宇宙文明中是有命運共同體、以及等級制度的吧？”
沈佑點頭，“宇宙文明是有緯度等級的，大概分為現實緯度、超凡緯度、多元緯度......”
曾經的輝光帝國起碼也是超凡緯度的存在，只是可惜，它在向更高緯度進化的過程中因為堕化文明的沖擊而折戟沉沙，為此幸存的種族甚至自願抹去自己對文明進化以及基因序列的歷史，開啓了一段‘退化之路’。
甚至一度退化到現實緯度——哪怕最古老的瑞亞獸人帝國，也退化到了超凡體系幾近崩潰的邊緣。
或許，不朽機是唯一記得那些歷史的生命了。
想到這的沈佑微微一愣，茅塞頓開般道，“雖說阿爾法大宇宙退化了，可超凡緯度的底蘊依舊存在？”
畢竟，已經了解過輝光帝國的沈佑明白，開啓基因序列的根本并不是因為輝光的種族有哪些奇特之處，而是圍繞着一些‘靈性藥劑’而開展的激發基因潛能的文化。
這些帶有靈性的藥物，就是所謂的‘修煉資源’！
這不亞于小孩懷着金磚過世！
縱觀阿爾法大宇宙的近代歷史，我們不難看出，所有的混亂背後的目的都是生存的資源！
——戰争的本身，就是赤裸裸的掠奪！
見沈佑反應過來，不朽機贊許道，“有文明盯上阿爾法大宇宙這塊肥肉......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文明戰争的掀起，是一場殖民的開始——有即将毀滅的，更高緯度的文明，想要殖民阿爾法大宇宙，将這個世界培養成它們全新的搖籃。”
“這個世界就是——多元卡徒星界。”
“輝光帝國曾觀測到過它，在很久遠的歷史裏，傳說獸人的祖先曾遇到過卡徒星界的白袍使者，記載中他們信仰全知，對知識有着近乎狂熱的追求，他們播撒下文明的種子，研究并完善了基因靈性藥劑的發展......”
“那時的多元卡徒星界，就已經處在瀕臨末日的邊緣，只是一個龐大的多元緯度解體是個漫長的過程，他們亦然在尋找能夠讓文明和平渡過世界末日的方法。”
“文明之間存在着世界‘壁壘’，出于某種對于‘新生兒文明’的保護，高緯度的超凡者想要進入低緯度世界，是存在着諸多限制的。”
“很顯然，直接的入侵，會導致卡徒星界的生命，在這裏寸步難行，甚至迎來文明退化。”
沈佑恍然大悟，“所以卡徒星界就投射系統，開啓了拔苗助長一樣的‘文明戰争’，在這裏養蠱，以讓阿爾法大宇宙快速晉升為更高緯度，成為适合他們移民的存在！？”
“沒錯，”不朽機肯定了沈佑的說法，又道，“歷史中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曾經屬于多元緯度的永生神族，就在入侵阿爾法大宇宙之後，因為世界壁壘的存在，完全的退化了。”
它五指微張，指尖潛伏着一縷煙灰色的、不斷掙紮的混沌意識體。
那縷熟悉的氣息，讓沈佑立馬就鎖定了它的身份，“......081？”
“因為沉睡，導致我對于永生神族的了解很少，所以我留下了它。”
“原來081是永生神族的系統......難不成它的弑主也是有原因的？”
畢竟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多元緯度種族，永生神族能在初入阿爾法大宇宙不久之後，将輝光帝國的古老種族瑞亞獸人趕離無妄星海，絕不是沒有原因的。
畢竟無妄星海自古以來就是獸人文明的起源之地，且無妄星海十分龐大，幾乎抵得上上百個聯邦。
只不過輝光帝國戰敗之後，阿爾法大宇宙出現了很多‘星隕’遠古戰場，存在大量空間風暴。
瑞亞獸人迫不得已從無妄星海北部，遷徙到了資源沒有那麽豐富的南部。
雖說那時候他們已經遺忘了歷史，但實力肯定是比現在強悍的多的。
但就是坐擁着天然易守難攻的地形，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瑞亞獸人，依舊被永生神族趕離了栖息地，甚至連無妄星海都給摧毀了大半，變成了一整片的星海廢墟......
可想而知，瑞亞獸人為何會對無妄星海的家園有如此深的執念了，幾乎全民都是個‘勿忘國恥’的癫狂狀态。
但這樣強大的多元緯度種族，在進入阿爾法大宇宙之後，在二十多萬年裏，退化到了一個幾乎與‘聯邦人類’無異的種族文明。
他們漫長而鮮為人知的多元文明歷史，成了一段古老的、另他們狂熱般向往的神話。
永生神族——顧名思義，他們的種族擁有永生的力量，是一種很獨特的集成文明。
他們的主體是一株名為‘永生神樹’的生命巨樹，所有的族人都是神樹上的一片枝葉，只要神樹不倒，他們就擁有不死不滅的身軀。
從本質上來說，永生神族是個愛好和平、與世無争的文明，且他們因為種族特異性——即所有族人都是神樹的子女，十分團結。
因此，他們不僅擁有一部分永生神樹的能力，也擁有自己獨特的‘通訊方式’，就像他們的思維從出生開始，就如同所有樹葉和神樹本身的聯系，是緊密無間的。
他們的天賦也很好猜。
神樹本身擁有着‘創造并賦予生命’的能力，以至于它的樹葉成為了一個高等智慧種族，所以永生神族也必然遺傳到了一部分神樹本身的能力......創造生命。
——所有和他們長時間接觸的物品，都有可能産生自主意識！
像什麽會說話的茶杯、茶壺，将不再是童話故事裏才能實現的魔法。
他們幾乎是天生的‘生命之子奶媽聖體’。
那肯定有人想問，這樣一個‘奶媽’般的法師群體，又熱愛和平，為什麽要将瑞亞獸人的事做的那麽絕？
那就要提及戰争的根本原因了......
——生存，與掠奪。
以及戰争最為本質的真理，落後就會挨打。
永生神樹作為這個種族的主體，從進入阿爾法大宇宙之後，就開始因為世界壁壘與某種規則的存在不斷的退化。
而阿爾法大宇宙中，卻有一種能夠促使基因進化的東西——靈性藥劑。
所以，永生神族将瑞亞獸人驅逐出了無妄星海，霸占了靈性藥劑的資源。
至于081就更好解釋了，畢竟永生神族的能力是會讓他們不斷接觸的東西誕生出自主生命意識，于是081活了、産生了‘叛逃’的想法，殺死了自己的主人。
這才是這次子時空危機的‘始末’，可明白了文明戰争的本質，卻并不代表這件事很好解決。
想要從文明戰争中破局，首先就要打破晉升之路的單一，也到了向阿爾法大宇宙全體文明恢複‘基因進化序列’晉升制度的時候，這也是破局的關鍵。
可是想要恢複基因序列，就繞不開靈性藥劑，也繞不開永生神族所統治的疆域。
更別說，永生神族的戰力可能沒有那麽強，但是人當初戰敗瑞亞獸人，靠得也不止是自己的力量......
宇宙中游蕩的星空巨獸可是在輝光帝國時期就很龐大的存在......可以說他們應該是能夠在緯度和緯度之間游蕩的強大生命體，只不過他們很少理會宇宙中的文明。
永生神族顯然是個例外，他們獨特的天賦有太多星空巨獸青睐的地方，以至于成為了他們忠實的夥伴。
毫不誇張的說，只要驅使足夠的星空巨獸，打下一整個超凡緯度都只是時間問題！
能讓瑞亞獸人從阿爾法大宇宙東方遷徙到西方，他們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沈佑知道，不止種族之間的血海深仇是很難跨越的歷史遺留，只是生存資源這一項，就足夠讓任何戰争被染上嗜血與瘋狂的标志。
這是我們所有種族，立足于宇宙間，不可避免要面臨的問題。
在生存與種族面前，世間任何真理都将灰飛煙滅，對與錯的界限将沒有邊界，所有以規則玩弄戰争的文明，都将被無情反噬。
只有文明的歷史，才會告訴我們進化的真相。
從瑞亞獸人這個古老種族進化史的管中竊豹，我們不難發現一件事——
某些時候，只有遺忘，才能延續血脈。
可能對于死寂的宇宙來說，生命是個很奇怪的物種。
它們總是會在探索中不斷的去尋找認知，以真理解釋大部分的自然規則，于是當認知達到極限，他們觸碰到難以理解的‘更高緯度’時，就會被真理毀滅。
而為了延續種族，遺忘成了最好的保護。
于是世間的種族生命，永遠都在遺忘自己來自遠古的歷史——
如果地球會說話，她一定會很溫柔的告訴我們——
請不要懷疑，我的孩子。
這一切都是來自命運的守護。
想要進化，就要成為永恒。
成為永恒，就是要不斷的遺忘過去。
在奔湧向前的歲月長河中，文明的歷史滾滾而來——
草原不會記得任何一只獅王的味道，呼嘯的遷徙者們是大地孕育的流浪旅者，人類僅僅只是輝煌的黃土一抷。
當真理達到極致，所有超脫規則的都将被埋葬。
不斷被遺忘——
才是最基本的大自然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