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你看到過盛放的火焰嗎？
嬴月停住腳步, 隔着的距離不算遠但也不算近，她依然可以看到大門前發出笑聲的少女臉上堪稱癫狂的表情。舟家的主宅和周邊的小型建築頂部成螺旋的階梯狀，像是一只朝向天空想要抓取什麽的大手, 據說這是仿古風格, 雖然在有穿越前記憶的嬴月看來這更像一種奇特的賽博朋克。
現在，這只大手冒出黑煙, 而後黑煙也掩飾不住內部的火焰，大火燃燒建築, 燃燒周邊的各式各樣嬴月說不上來品種的樹木，這裏正在成為火海。
而在火焰之間的空隙, 不知道因為材料還是什麽暫時沒被席卷的直道上，某個嬴月很熟悉的人神色瘋狂, 她的笑聲一直在持續，伴随着火焰範圍的擴大, 有種莫名的黑色幽默。
嬴月皺起眉頭。
在星際時代, 火災并不是一種常見的災難, 不論是搭建建築時使用的材料還是多功能的防災設備都将嬴月穿越前并不少見的火災可能性連同傷害性降至最低, 能産生如今這樣嚴重的後果, 自然有不同尋常的因素。聯系舟妍剛從考場回來, 嬴月自然想到擁有各種神奇物品的商城。
果不其然，這火焰并不普通，将別墅吞噬殆盡順着樹木蔓延至裝飾用的清泉時，水在那火焰看來已經不再是擁有克制作用的天敵而是如同石油一般，也可以燃燒。
“地獄之火：來自地獄的孽火, 以孽為食——願你我一起沉淪在地獄之中。”
鑒定技能給出答案, 嬴月想要上報火情的動作頓住了，而後, 她在原地沉默了會，終于還是下定決心。
穿越前的嬴月曾在小說裏看過這樣的橋段：穿越人士在勝利後得意洋洋向宿敵炫耀，将自己穿越的事實和原本的劇情一一吐露，惹得對方恨意滔天，重生後處處占得先機。
嬴月一直認為這樣的行為很蠢。
“我也要做這樣的蠢貨了嗎？”嬴月心中自嘲。但不論怎樣，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舟妍以這種方式死去她也總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是因為沒有報複的快感嗎？”嬴月扪心自問也不得而知，但讓她就這麽看着也有種上不去吐不出的滞澀，于是，她一步步走近，看起來蓬勃的火焰到了她面前就像什麽虛幻的光影，灼熱沒有，傷害沒有，嬴月一步步靠近，來到發出笑聲的少女舟妍面前。
燃燒的廢墟，似真似幻的火海，一人光鮮亮麗衣着整齊連指尖都在書寫着青春肆意一人狼狽不堪灰頭土臉毫無形象跌倒在地，嬴月恍惚一瞬，她仿佛看到時間繞成一個圓，已經成為殘破碎片的過往和現在成為一種近似又完全不同的對照。
有這樣感覺的當然只有嬴月一個。
而另一個人……
“你來幹什麽？也是來看我笑話的嗎？”對方的眼神先是暗含警惕接着就是放開一般的譏嘲。
原來完全不記得嗎？嬴月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理所應當。世上從來沒有感同身受，苦楚自然是只有親身經歷才知道痛，而至于傷害者本人，他人生命裏不可承受的痛楚可能在其記憶裏都不配占據一角。
“要聽一個故事嗎？”
“一個從頭到尾的失敗者的故事。”
在對方不解的目光裏，嬴月蹲下和她平視，用一種近乎閑聊的語氣将原身的經歷勾勒出來。這樣的話對其他人來說可能不明所以，但對當事人來說已經夠了。
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得罪校園風雲人物，被孤立打壓，被風雲人物的愛慕者毀掉重要考試，因為無法忍下這口氣，想要複仇，進行一次又一次類型小醜的挑釁。
“不過，小醜什麽的，這是其他人的評價。”
“在我看來，她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
黝黑的眼睛深邃如深淵，舟妍不受控制的被裏面的某種東西吸引，直到猛然心悸才回神。
嬴月話裏的一些人即視感太強，論起高端的陰陽怪氣嬴月都不是舟妍的對手，如果說其他人只是懷疑，舟妍看到此刻出現在她面前的嬴月已然能夠肯定話裏所說的就是自己。
是這樣的話……
舟妍如有所感：“所以呢？”
“所以快要死掉的垃圾又可以做什麽呢？”
說這句話時她的語氣是嘲諷，是譏笑，唯獨沒有後悔。
不論什麽原因，舟妍是結果論者。即使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故事似乎有一個隐藏大結局最終不好的人是她自己，舟妍也對話中的那個“努力的人”嗤之以鼻。
失敗就是失敗，說那麽多幹嘛，被她欺負就是活該。後悔？不可能的。
嬴月以為自己會憤怒，會想要做更多讓這個嚣張的人痛哭流涕，尤其是想到原身曾經的坎坷，那種始終不得解脫不得成功的壓抑……可自始至終t，嬴月的心都保持着一種令她自己都訝然的平靜。
這是當然的。
所謂真誠的忏悔這種事情從來少見，大多數的後悔不過是有利可圖。而至于剩下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
嬴月贊同點頭，在對方的疑惑中，她補充道：“所以我做了差不多的事。”
滿意的看着對面皺縮的瞳孔，嬴月後退幾步補充。
“想要等級是D也不容易。”
确定到達安全範圍，嬴月站起來：“雖然我也覺得沒扯平，但你也應該能稍微感受到一點。”
能體會的吧，那種失去重要東西的感覺。
火焰在瘋狂燃燒，舟家的情況已經引來關注，頭頂上各色飛行器在上空盤旋，而一站一坐的兩個人誰都沒有對此做出反應，表情在一瞬間驚人的相似，都是如出一轍的冷漠，而後一人露出微笑，另一人淡淡道：“我不後悔。”
先是平淡的，然後語氣堅定：“我！不！後！悔！”
身形狼狽的人一字一句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我做的事，從來不會後悔。”
舟妍仰頭和神色平靜的嬴月對視：“我是做了壞事，那又怎麽樣？我樂意，所以我做了，當然——”
她的嘴角勾出一個算是上揚的弧度，嬴月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笑，但終歸表現出來的人應該也不是真正的開心：“我技不如人被報複也是理所應當。”
不等嬴月有所反應，她直接笑出聲。
她的笑聲越來越大，笑着笑着彎了腰，而後又變成一種近乎兇狠的戾氣：“我憑什麽不能做我想做的事？我付出了那麽多，弱肉強食，安逸的肉牲被獵食者捕食有什麽不對。”
“那些眼界狹小的蠢貨……他們怎麽能和我的心情比……”
嬴月沉默了一瞬：“你又怎麽知道自己不是呢，所以現在輪到你了。”
舟妍愣住了，遲疑半晌後笑着點頭：“對……”
話還未盡，紅色的火焰從她的體內破出，将整個舟家燃燒殆盡的火焰終于轉向最後的目标，一滴不知道因何而出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滴落，還沒有落到地面，火焰已經将她焚燒，淚水和失去燃燒物的火星同時落到地面。
嬴月盯着它們掉落的地方靜靜看了一會兒，而後環顧四周，果不其然，周邊她過來時候的幽靜豪華已經消失，留給她的是一片焦黑的殘渣。
啊，還有……
嬴月轉頭看向沖她走過來的工作人員，雖然解釋也沒什麽，這種位置當然有監控證明她的清白，但她選擇利用一點點小小特權去除掉一些麻煩的步驟。
嬴月拿出了錄取通知書。
這是不公平又或是另一種形式的公平？
解決問題後的嬴月自嘲，正準備離開，餘光掠過舟家所在的廢墟。
一刻鐘前，那裏是附近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金錢權力和地位的聚集，一刻鐘後，灰暗荒涼，那裏是肉眼可見的破敗。
心噓的同時卻又有一種近乎宿命的感覺。
誰知道把華麗變成荒蕪的怪物是不是由它自己孕育而來呢？有果必有因。嬴月自然不會去深究裏面存在的恩怨糾葛，難道要去想誰是不是可憐可悲誰是不是有難言之隐？好似對錯這東西真的能夠一絲一毫都厘個清楚明白。
嬴月只需要知道，她不用再關注舟妍就是了。
她也确實沒有心思再多想此事。
手拿錄取通知書一路綠燈搬到單人豪華宿舍的嬴月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第二天一大早，打開房門迎接訪客的她傻眼了。
問：收到表白應該怎麽應對？
*
這個問題聽起來似乎挺令人驚訝的。不說穿越後越發完美的配置，就是穿越前嬴月都在青春期躁動的時候收到過幾封，按理來說也算有經驗。
可誰以前認真過啊！（抱頭）
玩鬧、跟風、證明魅力、叛逆……喜歡之類的太容易說出口寫在紙上。
真要正兒八經的不說矢志不渝起碼堅貞不二……
嬴月：對不起，真的不知道怎麽搞
在星際時代還可以收到紙質情書的嬴月是有點麻爪在身上的。
她也不能慫。
看看她這張臉，看看她的魅力值，她不能對不起明明白白寫着游刃有餘的人設。
嬴月強裝鎮定，遞到她面前等待她垂憐（為什麽會下意識用這種詭異的形容詞？果然是這個男孩子有問題吧）的情書看上去還是很高端大氣上檔次的。
橘調偏粉的明亮的花朵，更深的背景是漸變飽和度較高的啞光的藍色，其上是金色的字，鐵畫銀鈎，嗯，還是手寫的，看樣子字不錯，手也不錯。
察覺到自己關注點偏了的嬴月眼神漂移，這一漂移，如同風動簾鈎，鈎到對方的金色的眼睛。
這雙眼睛也太好看了叭。
先是下意識的贊嘆，然後就是有些不自在。
這也是她緊張的來源。
即使嬴月情商再低也能看出那雙眼睛裏蘊含的溫柔和愛慕，更何況她也不覺得自己是什麽遲鈍的人。
所以……
陌生人怎麽對她情根深種的，在線等。
先來個前情提要吧，不然她幾乎要懷疑自己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