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喬妮, ”
被稱作喬妮的少女有着海藻一樣微微卷曲又柔順披散的金色長發，她就像站在庭院裏的任何一位貴族淑女一樣，是再标準不過的貴族小姐, 眉眼微帶驕矜。這樣的驕矜在平日裏或許會讓自诩心善的同伴看不慣，而在此時此刻……
天上繁星閃爍, 幽藍的星子像是星空之外的存在張開數量繁多的眼睛, 黑藍天幕下, 詭異的紋路遍布近在跟前的建築, 而自己則被困在難以理解的熟悉又陌生的環境裏。
在這樣的時候，這種一往無前的，仿佛身前無論是準備撕逼的貴族小姐還是無法抵抗的困難都精神抖擻的狀态……
親切喊着喬妮名字的少女看似平靜，內心都要激動哭了好嘛。
太有安全感了。
她平時和喬妮只是普通的社交場上的塑料姐妹花關系，但是從今天起，她們就是異父異母的好姐妹啦！
瑟瑟發抖的少女在心裏大聲宣布，同時裝作不經意攬住喬妮的手臂。
沒辦法, 好怕，她真的好害怕。
令人安心的是, 驕矜的喬妮仍然保持狀态并不像她自己一樣外強中幹, 靠近喬妮抱團尋求安全感的少女發現喬妮竟然在此時依然鬥志昂揚。
嗯？少女隐隐察覺不對, 鬥志，是怎麽産生的？
不自覺環顧一圈，少女看到了牆面上新出現的月亮，身體下意識抖三抖, 條件反射一樣避開，視線再一轉, 正落到喬妮最近專注撕逼的某人身上。
哦哦哦！我明白了！
人類天性中的八卦因子上升，尤其在這樣緊張的環境下, 少女更需要一些刺激的，當然并不危險的消息來緩和神經。
作為喬妮的同伴，少女當然針對過某個莽撞闖入社交界的小綿羊，嗯，頭上長犄角的那種，撞人還怪疼的。
這一細看，她的心态差點沒爆炸，連詭異紋路和奇怪的月亮都不在意了。
“她也來了啊。”
末尾的啊字語調千回百轉，實打實的陰陽怪氣。略帶不甘說完之後，又反應過來：
“對，我都糊塗了，她是得過來，我們倆之前可是商量好要吓她一跳的。”
“小綿羊的邀請函肯定是亞各給的，她一定很得意吧，以為我們都不能過來，只有她一個人在。”
真假千金事件毫無疑問是今年社交界的熱門話題，自認為是社交界的領軍人物之一，少女當然高低得參與一下。作為羅曼明珠的擁趸，她自然和好友喬妮一樣站在凱蒂一邊。
少女還要再絮絮叨叨說些什麽，她沒注意到因為緊張，自己的情緒一直算得上躁動，體現在具體的行動上就是說話變多，動作幅度表大。
這樣的表現并不符合淑女準則。真正的淑女即使死亡來臨也依舊是優雅的安靜的，可以受到驚吓柔弱地暈倒等女仆遞上嗅鹽，但絕不會像潑婦一樣尖叫。
然而，從人性的角度，少女的行為是應該被理解的，甚至可以誇贊她的勇敢。
不過喬妮并不想理解。
喬妮：“小綿羊？”
她表達了對這個稱呼的疑惑，以此打斷少女的話。
“這……這個……”少女支支吾吾不好意思承認在心裏給別人偷偷取外號這種事，想要轉移話題的她只好再次把視線投向熟悉的人。
本來只是想換個話題，但看到那個場景……可惡，果然是好在意。
“喬妮，”少女再次呼喚，眼睛一直注視着不遠處的兩個人，在她的視角裏，兩個人正逐漸走近，詭異的紋路和牆面的月影在此時此刻意外的少了幾分危險，把它們視為奇特的背景，一時間靠近的兩個人竟有點雙向奔赴的味道。
少女怔怔看着兩個人走近，她的動态視力不足以捕捉到飛速射過去的子彈，直到向來被她針對的小羊羔倒下才小聲急促地驚呼一聲，這次聲音裏沒有了因為習慣性立場帶來的惡意。
不論是驚險刺激的刺殺還是巧合的生還又或者是俊男美女相擁深情對視的結尾，
“簡直就像是戲劇一樣，”少女喃喃道，“不，是傳奇故事，而且是在現實中發生的傳奇故事！”
說到最後，她神情激動。和她平凡普通又枯燥的生活比起來，這樣的故事可太刺激了，在這種傳奇故事見證人的心理下，詭異的紋路和月影也成為傳奇故事的點綴，令人恐懼的危險也成為傳奇的一部分。
喬妮：……
辨認出故事男主角身份的喬妮神色微妙。
“那個，我說，”喬妮不得不提醒進入某種奇異狀态的塑料姐妹，“你知道那位紳士的身份吧。”
那可是亞各的哥哥啊！
對此少女的反應是：那不是更刺激了嗎！
注意到少女的表情，喬妮用折扇抵住額頭。而等她環顧四周，發現周圍沒有男仆女仆，以至于不能體面柔弱地暈倒的貴夫人和淑女臉上有着相同的興奮後，她覺得她需要一點嗅鹽。
喬妮：就離譜
同一時間，距離不遠的嬴月也覺得很離譜。
“先生，感謝您的幫助，羅曼城再沒有比您更英勇的紳士了。”
這話嬴月說得真心實意。
嬴月從居然會有子彈的沖擊中回過神，深吸一口氣，憑借良好的體質輕盈小跳一步站穩。
攬腰不僅對撐住對方體重的一方有極高的體力要求，被改變受力結構，大多數重量被迫擊中在腰上的一方也很痛苦。
就是說，再一次感謝健康，不，是健康的過分的身體，這大概是間諜這個職業能給她的唯一安慰。
【我覺得你不會感謝他的哦】
視野裏熟悉的小框框突然跳動。
嬴月：？
仿佛察覺到她的疑惑，視野中的內容再次變動。
剛才拉住嬴月的青年斯文俊秀，放開手後，舉手投足間的氣勢更讓嬴月知道這個人絕非池中之物，只是還沒等嬴月有任何好感産生，視野中的小框框穩定發揮。
【金閃蝶停留過的足跡】
對方的燕尾服上，出現這樣的标記，真是讓嬴月心頭一梗。嬴月打開折扇，遮住面容，也遮住了眼中的複雜。
相比于給她帶來極大安全感的提示小框，陌生的男青年無疑不可信多了，再加上疑似害她失憶的金閃蝶，這位還算一表人才的男青年身上已經被嬴月貼上了『有仇』的标簽。
還沒等嬴月想清楚接下來如何應付對方又或者是險中求勝探探『金閃蝶』的相關消息，只聽得“轟隆”一聲。
這一聲并不是雷鳴那樣實質的聲響，而是一種近乎直接在心頭炸響的悸動。所有的人，包括已經昏迷的人，都掙紮着無意識睜開眼睛順着某個方向望過去。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堪稱震撼的一幕。
先前只在府邸外牆匍匐前進的紋路徹底被點亮，它們像是某種充能完畢的光帶在幽幽夜色下發出偏向藍色紫色金色和紅色編織而成的複雜的光。原本幽靜的像是默不作聲趕路人的紋路這時候成了被驚動的巨蟒，它們一條又一條舒展身體騰飛到天空，彙聚成光的囚籠，而囚籠中心就是被關在府邸中的衆人。
就算對事态再抱有樂觀幻想之人也有了不祥預感。
一般人遇到令其恐懼的事情，以至于理智失去對其身體的掌控力時，他可能會哭泣尖叫，可當恐懼到了極致，他連這些本能都會失去。
身體軟倒跌落在地上的聲音此起彼伏，中間夾雜着仆人直沖向大門奔跑又被攔住後情緒奔潰的嗚咽，身着燕尾服的紳士再沒了所謂羅曼城的美德，他們像是驚惶的野獸想要憤怒咆哮又不敢高聲唯恐驚動天上的光帶，更多的人則是呆呆坐在地上，猶如一座座蠟像，仿佛失去了神志。
光帶也絲毫不辜負人類天性對危險的預警，嬴月握住扇子的手一頓，她感覺到身體的精力正在快速流失，舉目四望，全場最醒目的，剛才還在奔逃的男人都像是突然被絆倒，他們身上的活力都突然消失，全部萎靡不振倒在地上。
這是在抽取人的精力？還是生命力？嬴月腦海裏浮現出『獻祭』『儀式』等詞語，估摸着是以前的知識儲備遇到場景觸發，再考慮到這些不科學的事情奈羅比較擅長，嬴月很懷疑是自己人搞的事。
更可怕的是瘋起來嘎嘎亂殺連自己都殺和邪/教真的很配。
必須得想個辦法把他們舉報了。嬴月再次肯定。
不過舉報是以後的事，當務之急是如何從這裏逃生。
不是說要去餐館方便把倒黴未婚夫毒死？情況有變，去請示上級沒毛病吧。
嬴月心裏想着有的沒的，也顧不得和男青年是否有仇。
“我先去找家裏人，不打擾您了。”嬴月提起裙子行了一禮，步履匆忙，動作是一般貴族小姐絕達不到的迅速。在她身後，男青年一直默默注視着她直到又有一人走到他身邊。
“蝴蝶沒有反應，居然不是她？”
男青年搖搖頭，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再看看。”他含糊道。
感謝是真的，找人也是真的。至少在第一次見面中，這個人沒有一句假話。
『此為真實』
可說不通的地方也同樣有很多。
相對于其他貴族小姐來說過于好的身體素質。
（不是說從小生活在農莊？也可能是鄉下孩子比較結實？）
遇到獻祭态度太從容了。
（也可能是比較膽大？）
再看看吧，他想。就當是為了難得一見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