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梧桐把何鸾送出通关闸门,回过头就看到了那群小怪物们。
他们原本偷偷跟着叶梧桐的，可是看到通关闸门开了，他们都以为叶梧桐准备抛弃他们离开这里了。
其中叶梧桐的几个“孩子”，最小的一个开口叫道：“妈妈……”
这像是一个信号,其他那些小怪物也都争先恐后地开口叫“妈妈……”
通关闸门还开着,何鸾的身影消失在闸门的另一头,叶梧桐想起了异种之母桑蚕说的,只要把十个小孩交给守关的长官,她就能顺利通关。
守关的长官就在叶梧桐身边站着,被她用枪指着。
叶梧桐问他：“交给你十个小孩，就能真的通关了吗？”
白胖老头眉目慈悲，眼中却透出些许悲悯。
这些悲悯不是对叶梧桐，而是对着那些冲着叶梧桐叫妈妈的小孩子们。
但他最终还是对叶梧桐点头说：“是的,交出十个孩子,就可以通关游戏。”
叶梧桐再次看向几个小孩子，对他们招手：“你们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孩子们是能听到叶梧桐和这个守关的白胖老头对话的。
他们怯怯地看着叶梧桐，眼中再度涌上了绝望和惊惧。
那是无边无际寸草不生的期待落空,他们被生下他们的爸爸妈妈抛弃,又被游戏安排给他们的爸爸妈妈抛弃。
一次又一次,他们像是被困在了某处不得超生的地缚灵,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在这个阴暗的街区之中，不断地重复着悲惨的命运。
饥饿、被抛弃、被屠杀,被当成通关的工具。
“过来啊。”
叶梧桐还在叫那些小怪物们。
她看着那些小崽子的眼神非常难以形容。
像是带着怜悯，又好似带着冰冷的残忍。
“过来。”
叶梧桐的语气开始变得强硬，“我不是说过吗？妈妈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子。”
这句话,简直是妈妈们用来威胁孩子们的金句。
就连叶梧桐小时候也听过很多次。
果然，这句话像是有不可估量的魔力。
那些哭泣着的，悄悄地后退想要逃走的，甚至已经给叶梧桐跪下，求她“妈妈不要……”的小怪物们。
都因为这句话，像是被什么不可抗力操控，朝着叶梧桐的方向慢吞吞地挪过来。
一步又
一步。
在这一段不算远，却不知道献祭过多少次这些孩子们的距离之中，他们最终还是走向了叶梧桐。
叶梧桐看向守关的老头，笑得满脸骄傲：“看到没？他们没有一个逃跑，我要他们去死，他们也会去。”
守关的老者神情晦涩，不觉得这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
直播间的那些观众们，此刻甚至也对叶梧桐的做法和言论感觉不适。
虽然他们知道通关的唯一方式是这样，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些孩子只是虚假的存在，但他们依旧……觉得残忍。
叶梧桐却突然换了语调，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你不明白一个道理……你们都不明白。”
“那就是小孩子啊……和利欲熏心，权衡一切的大人不一样。”
“他们从生下来，在还没有被花花世界侵染的时候，他们对依赖者，他们的家长是无条件服从的。那就是他们的一切，是他们的天。”
“大人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任何形状去塑造他们，像捏泥塑一样。甚至可以摧残他们意志，践踏他们的人格，甚至毁掉他们肢体，但依旧能让他们对大人保有绝对的爱意。”
叶梧桐轻轻叹息道：“他们啊……只要你给他们一点点爱，真是比畜生还要听话。”
“妈妈……”这时候有孩子叫了叶梧桐一声。
叶梧桐低下头看他。
是她的那五个小怪物中比较大的一个。
他从来不怎么用正眼看叶梧桐，叶梧桐甚至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也没有给他取过名字。
他因为脸上的赘生物和异变太严重，导致他的视线产生了偏移，他站在叶梧桐的面前，第一次直面她，开口问她：“妈妈，是因为……我变得太难看了吗？”
是因为他太难看，所以就要一次又一次地被抛弃和杀掉吗？
他开口后，其他的小怪物也终于敢问出心底的疑惑。
“是因为我总是喊饿吗？”
“是因为我不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吗？”
“是因为我没有营养液重要吗？”
“是因为妈妈有太多的孩子，我是多余的吗？”
“是因为我总是生病，让妈妈为难了吗？”
是因为……
孩子们都在问叶梧桐，但也都不是在问叶梧桐。
他们在问的，是他们曾经真正的父母，是他们曾经产生过期待的一个又一个“游戏者”。
因为对参赛者
来说，这是一场游戏。
可对这些孩子们来说，这是他们无可更改的人生。
地狱油锅一样，连攀爬都无处攀爬的人生啊。
叶梧桐站在通关闸门的门口，闸门的那一头，有人在等着她通关。
有她的朋友安吉拉，那个即便是胆小怕事，即便是爱才爱貌，也肯冒着生命危险，和她里应外合的傻姑娘。
有她的新跟班，那个爱老婆，不聪明但是足够忠心和听话的松黄。
还有她的支持者们，他们在用尽一切办法为她拖延时间。
甚至……还有不惜死亡的代价，要和她一命换一命的何鸾。
她才刚刚确认心动的爱人，他甚至因为怕她独活后难过，都不敢对她倾诉情衷。
叶梧桐看向闸门另一头，孩子们已经都围绕到了她的身边。
他们不再问任何问题，静静地站着，等待着他们既定的命运。
那个守关的白胖老头，询问叶梧桐：“你要上交哪十个孩子呢？这里的小孩数量有多。”
孩子们似乎燃起了什么希望一般，又都看向了叶梧桐，眨巴着明亮的眼睛。
他们就连要被抛弃，也还是主动走了过来。
像是跌倒一千次，也不知道疼痛的傻子。
但是他们满心期盼，泪意盈盈地看着叶梧桐，都想做被叶梧桐选择留下的那一个。
因为……这样是不是就说明，妈妈至少是舍不得自己，是喜欢自己那么一点点的？
叶梧桐看着孩子们，又看了看守关的老头。
最终抬起手。
在孩子们充满了绝望和期盼的眼神之中——并没有指向任何一个。
而是直接按下了通关闸门的关闭按钮。
“轰隆隆”的齿轮咬合声音，像是命运在转向未知的声响。
冰蓝色的冷光遍布闸门，最终“轰”一声，闸门落下。
隔绝了另一头的一切。
白胖老头的神情微愕。
叶梧桐指着老头说：“孩子们，记住他是个坏东西。”
“不过他倒是长得足够白胖。”叶梧桐搂住孩子们说，“这说明他那里总是有吃的，咱们不会挨饿了。”
孩子们有些还没反应过来叶梧桐是什么意思。
有些已经在流泪，在欢呼，在欣喜若狂地尖叫。
“妈妈！你不会走了是吗？！”
“妈妈……你不会把我们抛弃了对吗？
”
“妈妈……”
“妈妈！”
“妈妈……”
叶梧桐领着一群孩子们走下通关闸门口的台阶，推着他们扭向她的小脑瓜说，“想什么呢，妈妈不是早就说过了，妈妈永远不会抛弃你们吗？”
“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有人猴子一样，灵活地爬上了叶梧桐的肩膀和后背，甚至是头顶上。
叶梧桐歪着头，也不将他们斥骂下去，就这么歪着脖子，顶着他们离开了。
背影看上去和孩子们浑然一体，却又格格不入。
徒留守关的那个老者，看着这一幕眼中有什么晃动，却又很快隐匿在黑暗之中。
叶梧桐选择留下来了。
她不再试图通关，她搜集了主楼那边所有的热武器，在这个m街区之中，带着自己的孩子们横逛，谁也不敢惹他们。
观看直播的观众们，没有人能理解叶梧桐的做法，明明她什么都想起来了，明明……她有机会有条件出游戏，那么多人在等着她，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数不清的弹幕，都是一片问号。
他们有些甚至已经放弃叶梧桐，因为她恐怕再也出不来了，她根本就不想出来。
但是还有很大的一部分，依旧对叶梧桐抱有期待，觉得她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外面依旧乱着，越来越乱了。
内廷的会议每一天都要开上好几个小时，皇帝的身体不光没有好转，还每况愈下。
大皇女顶着所有压力，头发一把一把掉落，经常彻夜难眠。
可是反抗军的屠刀压在脖子上，她要是直接下令强行停止游戏，将所有参赛者的精神体融成一团，她即便是登上皇位，也会成为反抗军的猎杀对象。
而且她会成为历史的罪人，背负着永远也洗不脱的，放弃数十万民众的污点。
毕竟游戏……还没有真正的结束。
叶梧桐还活着。
她那些疯狂的支持者，不光没有退出极乐公司周围的几条街，甚至越积越多。
一切还在僵持，何鸾被传输出来了，但是他因为两次穿越电子解离网，精神体严重受损，处在深度昏迷的状态。
现在各方势力都在为了私欲较劲，一切都摇摇欲坠。
众人唯一一致的，是每一天都在看叶梧桐的直播。
她似乎成为了破除胶着局势的唯一关键。
无论她最终是生，是死，都是通向两个极端的结果。
而叶梧桐每天都在干什么？
她在游戏里面潇洒得很。
杀掉了所有实验人员和联盟政府军，她在m街区里面称王称霸，直接带着孩子们入住了主楼。
主楼有电，有热水，有所有比较优越的生存资源。
就是没什么食物。
叶梧桐每天和孩子们玩一玩游戏，去街区里面逛一逛，打卡一样抢走那个白胖老头多出来的食物。
只给他留那么一丁点度命的吃喝，看着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似乎是叶梧桐唯一的乐趣。
时间仿佛在她那里岁月静好了起来。
然而事实上除了屠神游戏里面的精神投放体，时间并没有定格。
游戏之外的所有人都在承受着煎熬，眨眼就是十一月了。
还有两天，只有最后两天，到时候如果叶梧桐还不能通关，屠神游戏就会以游戏失败自动关停了。
到时候叶梧桐就再也出不来。
她的支持者会为了救她发疯，内廷和统治层的上层人，不会允许感染体被传输出游戏。
大战，一触即发。
明珠甚至觉得自己这几天都老了。
他的年纪在这个只要不被阳光辐射异化，能达到二百多岁寿命的世界，还是个青壮年。
可是他的精神状态简直堪比垂暮老人，毕竟现在平衡各方势力的重担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一个堂堂反抗军首领，天天到处做老好人粘合剂。
他要疯了。
最让人疯狂的，是何鸾一直没有醒。
他控制不住双精神力，就只能把他们全部放倒，极乐公司的麻醉剂快没了啊！
至于那个活体的密钥柯笑，每天盯着直播，看着自己的爸爸被叶梧桐折磨得“骨瘦嶙峋”，悔不当初，却也无能为力。
而万众瞩目的叶梧桐本人，除了吃感染体，睡觉，简直像是在度假。
直播间越来越乱，说什么的都有，在十一月一日那天，外面已经开始发生平民暴.动。
很多叶梧桐的支持者，打着叶梧桐这个战斗圣母，却被困在游戏之中的人民英雄的旗号，劫杀了数次联盟政府出行的官员。
甚至有人在暗网上面直播虐待那些官员，看着他们在绝望之中无处求饶，美其名曰让他们也尝一尝战斗圣母的绝望滋味。
总之，腥风已至，血雨将倾。
而游戏中，叶梧桐和孩子们，已经把整片街区，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再也找不到什么食物。
孩子们很能吃，叶梧桐也没有控制他们，即便叶梧桐不吃那些食物，只吃主楼后面生长的感染体，食物也很快消耗一空。
那个白胖老头的食物也没了，他饿得躺在床上不再动弹。
孩子们这些天都穿上了干净的衣物，人也洗得干干净净，每天和叶梧桐待在一起，他们看上去越来越“正常”了。
是很细微的改变，游戏之外焦灼的观看者没有发现，叶梧桐却发现了。
孩子们都在逐渐变好，异化的部分在慢慢减轻。
其实只需要再过那么一段时间，他们说不定……会变成正常的小孩。
叶梧桐照例，抚摸着一个小孩的面颊，笑眯眯的，像一个真正的慈母那样。
可是得到了“爱”的孩子们会变得快乐，会变得干净健康，却不能顶饿。
晚上的时候，孩子们都在现在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害他们的街区里面疯跑回来。
找叶梧桐，喊饿。
“妈妈我饿了。”
“妈妈我们都饿了。”
“妈妈我好饿啊……街上什么都没有了……”
“妈妈，我想吃肉。”
……
叶梧桐也已经把街区里面的感染体吃干净了，她也饿。
她给自己灌了一杯水，看着她的孩子们。
挨着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笑得特别温和。
“等着，妈妈给你们弄点吃的。”
孩子们满怀期待，叶梧桐走进了这个主楼的厨房里面。
游戏时间，十一月一日，晚九点四十。
距离游戏自然关停，还剩下不足两个半小时。
叶梧桐站在料理台，脸上带着微笑，嘴里哼着歌。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投进妈妈地怀~抱，幸福享不了……”
叶梧桐把一个盆子放在料理台上，在刀架上面选了一把刀。
甚至直播间在线人数达到了两千万的直播间万众瞩目之下，狠狠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她用的力度之大，几乎把半个腕骨切掉。
鲜血涌入盆中，染红了观看直播的所有人的眼睛。
等到叶梧桐对着守在门外，等着“妈妈做好吃的”的孩子们都挤在厨房门口。
叶梧桐因为失血过
多，面色逐渐发白，她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样。
她轻柔且轻快地开口叫喊孩子们：“宝贝们，过来吃饭了。”
孩子们陆续走进来，叶梧桐把那盆鲜血端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指使着孩子们去拿碗来。
孩子们真的拿来了小碗，叶梧桐就把鲜血一勺一勺，分给他们。
又摸着他们的小脸蛋，说道：“喝吧。”
这真是惊悚又恐怖的画面，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得彻骨生寒。
他们都想起在游戏的最开始，叶梧桐就是被自己的孩子“啃食”。
而且她的几个怪物孩子，甚至还吃了他们的父亲。
明亮干净的厨房中，这些怪物孩子们喝着疼爱他们的妈妈放出来的血。
有些小孩子喝了一碗，还觉得不够。
可是一个人的血而已，怎么够这么多的孩子们吃呢？
叶梧桐就把自己带着伤痕的手，递到他们的嘴边。
她看上去依旧是那么温和，好像她也已经彻底疯了。
直播间里面很多她的支持者，也都认为她彻底被这个街区污染，或者吃了太多的感染源头，疯掉了。
但是没多久，叶梧桐终于撑不住，从桌子旁边滑倒在地，鲜血浸染了她的衣物，也弄脏了干净整洁的地面。
还在桌子旁边舔盆里残余血迹的孩子们，终于发现了“妈妈倒下”的这件事，都凑了过来。
“妈妈……你怎么了？”有小怪物舔着沾染鲜血的嘴唇，好奇地问。
叶梧桐虚弱至极，但依旧对她温和地笑笑，艰难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摸了下这个小怪物的脑袋说：“妈妈快死了呀……”
“妈妈……怎么会死？”
“死了……就是和那些人一样不会动了还会烂掉！”
“妈妈！你是……不要我们了吗？”
这时候忙着吮吸叶梧桐血液的那个男孩愣住，眼睛瞬间就蓄满了眼泪。
“妈妈，你为什么会死，是因为我们不听话吗？”
“妈妈你不要死！”
“妈妈，别不要我们……”
孩子们都围上来，他们眼中再度流露出那种绝望又恐怖的神色。
那是他们每一次被抛弃的时候，被残杀的时候，唯一会露出的神色。
“妈妈！”
“妈妈你别死！求求你了！”
“妈妈！我要妈妈！”
“妈妈你别死，别不要我
们啊……”
叶梧桐的意识却已经模糊，失血过多，她的灵魂像是被泡进冷水之中。
她前所未有的冷，像是好多年前，被拐入山中，被扔到杂物房关着的寒夜一样冷。
但是她又前所未有的浑身轻飘，好像她的人已经飘到了半空之中，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束缚她。
耳边都是哭嚎声，是一声声的妈妈别死。
妈妈别抛弃我们。
叶梧桐躺在血泊里面，张开嘴，用她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说：“妈妈……永远也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妈妈怎么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呢？
叶梧桐从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清楚明白。
她一直都想错了啊。
她怎么会觉得妈妈没了她会过得更好呢？
她怎么会残忍地觉得，她死得干干净净，妈妈就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她妈妈的毕生，都会停留在她死去的那一天。
真正爱孩子的妈妈，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是个怪物呢？
她得回去，她得活着，她必须重新出现在妈妈的面前。
叶梧桐的求生欲望，从没有哪一刻这样炽烈。
但是她的气息变得缓慢，胸膛的起伏在慢慢地停止。
一群小怪物们都扑到了她的尸体上放声大哭，直播间外，看着这一幕的大皇女闭上了眼睛，连自己的舌尖被咬破都没发觉，血腥弥漫了口腔。
完了。
全完了，外面彻底要乱了。
而永生游戏的主设计台上，明珠连呼吸都忘了，死死皱着眉，看着上面逐渐停止起伏的叶梧桐的胸膛，他这一刻觉得自己也疯了。
就这么死了？
战斗圣母，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那留下的这些烂摊子要怎么办？上千万的支持者怎么办？游戏里面的感染体怎么办？
那个为了让她活着，不惜用命去换她的人怎么办？
明珠甚至不敢侧头去看何鸾。
他今天刚刚注射了强力精神唤醒剂才醒过来，此刻就坐在轮椅上，看着大屏幕上以鲜血喂养那些小怪物，死去的叶梧桐。
他的面色从惨白，变得残败。
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被捅了两刀，逐渐弥散起了血一样的红。
这种红迅速感染一样传遍他的全身，他像是无法呼吸了，喉咙里面挤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最终他试图站起
来，去够那屏幕之中已经闭上双眼了无声息的人，却在站起来的瞬间，“哐当”栽倒下去。
他的头磕在了设计台上，但是等到明珠他们扑过去之后，却发现他流血的不是头，而是口腔。
他在无知觉间，把自己的舌头生生咬掉了一半。
鲜血顺着他嘴角，好似他破碎的心化为了血水，涌出了口腔。
而就在所有的人都处在绝望之中，就连叶梧桐的直播间也变得死一般寂静，似乎在为她默哀，在对这个令人无法接受的结果崩溃时——
那些趴在叶梧桐身上的小怪物，并没有像是异种之母桑蚕说的那样，他们到最后，会吃掉他们的妈妈。
他们哭着，紧紧地抱住叶梧桐。
从没人教过这些孩子们，不能吃人。
他们没有正常的观念，生在贫瘠的地下城，常年处在饥饿和黑暗之中，他们的心智根本不曾发育过。
他们从生下来，就产生了异变，成了父母的累赘，从未曾真正被爱过。
他们不知道爱是什么，好不容易死去，精神体却被捕捉投放到了游戏之中，轮回往复他们可悲的短暂生命。
所以他们吃掉一切能入口的食物，不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他们喝掉叶梧桐亲手放出来的鲜血，趴在她的伤口吸吮那甘美滚烫的血液。
他们只是想活着，而已。
可是当他们发现这样会害死妈妈。
害死唯一一个不会抛弃他们，会给他们找吃的，不会打他们，甚至会拥抱他们，夸赞他们这样的“怪物”可爱漂亮的妈妈。
他们终于停下来了。
他们有人说着：“妈妈没有抛弃我们，妈妈没有把我们交给坏人……”
“妈妈你醒醒……你怎么了……”
“妈妈或许……只是饿了。”
像他们总是会饿那样，只是饿了。
“妈妈吃我吧。”有孩子这样说。
“妈妈吃我吧，吃我……”
“妈妈吃我……”
“妈妈吃我……我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妈妈……”
随着越来越多的孩子们这样说，围绕着叶梧桐的那些小孩子，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他们原本开始变得好转的眉眼，像是被什么顷刻间融化掉了骨肉那样，变成一摊血水，流淌向了叶梧桐。
而后在那一摊血水之中，生长出了圆润白皙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