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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Chap.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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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親怪:我到小區門口了。
    拒絕怪:我這邊還要十分鐘左右才能結束。
    親親怪:行, 我等你。
    李葵一暑假裏找了份家教的工作,準确地說,是兩份。有“高考狀元”這個名頭在, 想要生源實在容易,而且價錢也能談得很好。她綜合考慮下來,選擇了兩位女學生,一個高一, 一個初二, 她們倆的共同之處就是家裏沒有男性親屬在,她覺得這樣安全些。
    這下賀游原沒法整天黏着她了。他無聊得很,索性去小紅象畫室當助教,他的下課時間要比她的早一些,每天都來她做家教的小區外等她,晚上兩人一起吃飯。
    今天是李葵一最後一天做家教了。北大和央美的新生報到時間都在九月初, 她和賀游原準備提前兩三天去北京, 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順便也在北京随便逛逛。給那個叫小穎的初二女生做好下學期的學習規劃, 再跟小穎媽媽聊了聊,她正式結束了這份暑期工作。
    小穎媽媽和小穎執意把李葵一送下樓。不巧,剛到樓下, 天空中就飄下一點雨, 雨不大,卻也很快将地面打濕。小穎媽媽讓小穎上樓給李葵一拿把傘,李葵一急忙擺手說不用, 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正僵持着,賀游原撐了把傘走了過來, 身姿懶散,不緊不慢的,低低沖她“哎”了聲。
    李葵一不好意思在學生和家長面前說這是自己男朋友,憋紅了臉說了一句:“那個,我……弟弟來接我了。”
    “噢,弟弟啊——”小穎媽媽恍然大悟似的,打量少年兩眼。
    李葵一躲到賀游原傘下,兩人一起跟母女倆說了再見。順着小區的小路拐了幾個彎兒,走到一個僻靜處,賀游原突然停下,夾着雨絲的夜風吹過,将他頭頂發絲肆意揚起,他一臉無辜地叫她:“哎,你剛剛說我是你什麽來着?我忘了。”
    她就知道他不會放過這一茬。
    李葵一說:“那是我的學生和家長啊,我怕影響不好。”
    “哦。”他看似理解地點了點頭,卻仍然不依不饒,“所以我是你什麽啊?”
    “男朋友,行了吧?”李葵一沒好氣地說。
    “喲!”他陰陽怪氣的,“你還知道啊?”
    真是服了這人了,心眼子比針尖還小。李葵一權當聽不見他酸了吧唧的話,擡步就走,這一走就走到了雨裏,她又退回傘下,擡眼看向一動不動的賀游原:“你又生氣?”
    “親我。”他眼睑耷着看她。
    她無奈:“你又要親?”
    他忿忿:“你又要拒絕?”
    李葵一知道,按照他的狗脾氣,她不親親他的話,他真能一直在這兒站着。她四下裏看了看,雨裏的小區靜寂,外邊沒什麽人,她貼近他些,仰起臉,做出一副努力的樣子去親他的嘴巴,但實際上,她連腳都沒踮起。
    “親不到。”她遺憾地搖搖頭。
    賀游原兇巴巴地瞪她一眼,彎下腰,把腦袋遞了過去。
    李葵一親在他的唇角,他偏了偏頭,兩人結結實實地吻上,呼吸糾纏了一會兒,分開,某人終于心滿意足,直起身來,把她的手搭着他撐傘的那只胳膊上,說:“走吧。”
    傘外的世界雨聲滴答,空氣清新而濕潤,走着走着,賀游原忽然問:“你知道北大和央美距離有多遠嗎?”
    “大約15公裏吧。”李葵一記得她在地圖上查過。
    賀游原“嗯”了聲,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銀行卡,塞進她手裏:“這是我做助教賺的錢,不多,也就五千來塊,我把它存在裏面了。”
    李葵一把那張銀行卡舉到眼前,看到他在上面貼了張薄薄的标簽,上面寫着:“想見你”基金。
    “記得來找我。”他悶悶地提醒她。
    李葵一把卡放回他手裏:“我有錢。”
    她也在做家教賺錢,而且她有獎學金,還挺大一筆。
    然而賀游原毫不講理,扣緊她的手指,讓她緊緊攥着卡:“你有錢你就自己花啊,但你來見我的話就得用這個。”
    “為什麽啊?”李葵一還是不能理解。
    “因為其實是我想見你。”
    頓了頓,他眼尾忽然有點紅了,“你每次過來都相當于在滿足我的願望。我想見你的時候就會去見你,但我希望你也能記得來見我,我會更開心。”
    李葵一看着這個神情和聲音裏都染上幾分委屈的少年,忽然心軟。她這個人挺不擅長表達感情,也不知道在平日的相處中有沒有讓他覺得缺乏安全感。她踮起腳尖,輕輕抱住他,說:好,我會記得去見你的,很多次。”
    他把腦袋埋進她頸窩裏,使勁蹭了蹭。
    晚上回到家,賀游原在自家樓下碰到張闖。張闖笑嘻嘻的,說看在他馬上就要走了的份上,他大發慈悲過來陪他通宵打游戲。賀游原按下電梯,不冷不熱地說:“誰跟你通宵打游戲?我還得收拾行李呢。”
    “着什麽急啊,你不是後天才走嗎?”
    “那也得收拾。”
    進了電梯,張闖忽然用胳膊搗了搗他,壓低聲音賊笑道:“哎,你們倆到北京後是不是要住一塊兒啊?住一間還是住兩間啊?”
    “滾,不該打聽的事兒少打聽。”賀游原睨他一眼。
    “我又沒打聽別的,只是簡單問問,你以為哥們兒是什麽人啊?”
    賀游原沒搭理他。
    家裏沒人,兩個人也放肆,一人抱着一個手柄狂按。游戲打到大半夜,他們又餓了,點了份外賣送過來,吃完外賣直接奮戰到天明。清晨的日光透過窗子射進來,兩人終于覺得眼睛幹澀得疼,賀游原扔掉手柄,說:“我睡了,你随意。”
    他沒直接上床,去洗了個澡刷了個牙,随手套上件幹淨的T恤和短褲,才回來往床上一倒。張闖瞥他一眼,覺得這人真是瞎講究,都困成這樣了還惦記着洗澡呢?
    不過張闖也倦了,同樣把手柄一扔,踢了踢賀游原搭在床外的腿:“走了啊。”說完他又賤兮兮地補了一句,“記得做個春天的夢啊。”
    賀游原迷迷糊糊地聽到了,煩躁地哼了兩聲,一轉身滾到床的最裏面,扯過毯子把自己蓋住了。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入了夢,他只覺眼前是一片光怪陸離的景象,白花花的,好像是他在畫室裏見多了的那種石膏像,又或是桌上的白色蕾絲襯布,上面是嫣紅到近乎豔冶的櫻桃。純潔而濃重的色彩,在他身上緩緩流淌而過,觸感深入脊骨,讓他不由自主地弓起背,像蝸牛要藏進溫暖的殼。
    他是從夢裏驚醒的,大汗淋漓,身下的衣物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潮濕黏膩。他羞惱得不行,對十八歲的男生來說,這不是他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卻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夢。
    他起身,又換了件短褲,躲進衛生間裏雙頰通紅地搓洗換下來的衣物。一些片段不受控制地湧回腦海,他屏緊呼吸,偏偏不敢想起夢裏的那張臉。
    他不能在意識清醒的時候想起她,這樣不好。
    把洗幹淨的衣物晾起,他擦了擦手,連殺死張闖的心都有了。回到卧室,他歪到在床上,打開手機,想着要不要把訂好的标間退掉,換成兩間房,但他又怕他這麽一換,李葵一反而會多想。
    算了,他拖出行李箱,開始收拾。
    高鐵票是明天上午十點多的。本來賀游原的姥姥姥爺、小姨都想去送他,但他拒絕了,十分正經地說自己長大了,去大學報到而已,能出什麽差錯?結果賀秋鳴女士嘴巴一撇,篤定地說:“他談戀愛了。”
    姥姥姥爺大驚:“真的假的?”
    賀秋鳴:“不然他整天對着手機笑是在跟他兄弟聊天嗎?”
    賀游原:“……”
    他這麽明顯?
    姥姥姥爺趕緊打聽是哪個女孩子,不過賀游原沒說,因為李葵一暫時不想對家長公開。但後來小賀女士還是知道了——她在賀游原的升學宴上撞見了他和李葵一偷偷牽手。
    她倒吸一口冷氣,問賀游原:“她怎麽看上你的?你跟她差了3855個名次欸!”
    賀游原:“……因為我帥。”
    最後還是小賀女士開車送他們倆去的高鐵站。下午三點多,他們到了北京,沒想到北京也在下雨,并且雨下得頗有氣勢,兩人直接打車去了訂好的酒店。辦完入住,推開房門,和上次一模一樣的尴尬和局促再次席卷而來。
    甚至這次,他們高考完了,也都成年了,某些可能性在悄然膨脹。
    放下行李,李葵一作出一副旁若無事的樣子,走到窗前,靜靜觀賞雨打玻璃。過了一會兒,賀游原也走過來,站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大雨使得窗戶玻璃上凝結一層水霧,時不時有小水珠滑落,在上面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痕。窗外有棵濃綠的樹,顏色似乎被雨水沖得融化了。
    賀游原突然伸手指了指玻璃上的兩顆水珠,問:“你猜它們倆誰先掉下來?”
    “我猜這個。”李葵一選擇左邊那顆。
    兩人饒有興趣地盯着水珠子們,果然,最後是李葵一猜對了。賀游原不服,于是他們又玩了一局,再一局,樂此不疲,也心照不宣。
    晚上七點多,雨終于停了。房間裏開着燈,卻仍顯得昏暗,已經把所有游戲都玩了一遍的小情侶沒辦法自然地在房間裏待着了,他們便出去覓食。北京下過雨的夜晚,潮濕而悶熱,他們在酒店附近找了家餐館,點了兩份鳗魚炒飯,又要了兩瓶北冰洋汽水兒。
    吃完炒飯,兩人手裏提着沒喝完汽水瓶兒,懶悠悠地在大街上走。濕漉漉的地面上倒影着路邊廣告燈牌的影子,五彩斑斓的,蠻好看。二人走到一座橋上,停下來,盯着橋下黑黢黢的水面看了一會兒。
    寬闊的空間驅逐了暧昧,兩人漸漸放松下來,喝着汽水兒聊了會兒天。然而這種放松沒能持續十分鐘,雨水又不管不顧地潑灑下來,賀游原抓起李葵一的手,帶她奔到一處房檐下躲着。廊檐窄狹,兩人擠在角落裏,聽雨水墜落滴滴答答和彼此胸腔裏的心跳聲。
    “我們還能回去麽?”李葵一問。
    “你想回去麽?”賀游原看向她的眼睛,反問了一句。
    李葵一沒說話,賀游原看着她,忽然低下頭來,細細密密地親吻她,嘴唇掠過她的唇角、她的唇珠,交錯的呼吸急促、滾燙、克制。可少年人再克制也情難自禁,更何況她唇間溢着汽水兒清冽的柑橙味兒,他喉結一滾,舌尖探入加深了這個吻,唇齒間漸漸濕潤。
    親着親着,他停下,離開她的唇。李葵一緩緩睜開眼睛,細細地喘着氣兒,以為這個吻到此為止了,卻不想他摘掉眼鏡,手撫上她的後頸,再次吻了上來,剛剛還要熱烈,他近乎肆無忌憚,一遍又遍地從她口中攫取氣息,混沌而青澀,炙熱而迷惘。
    兩人氣喘籲籲。
    李葵一被這突入其來的刺激折騰得快哭了,看向賀游原,他的眼睛也又潮濕又明亮。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我們就在外面親一會兒,回酒店就不親了,好不好?”
    “嗯。”
    再回到酒店,兩人都坦然許多。但這一晚上,賀游原還是被折磨得夠嗆,一晚上都聽着窗外淅瀝雨聲,直到第二天清晨六點多,困意終于打敗了身體裏的另一種欲望,他這才昏昏睡過去。
    李葵一倒是睡得很好,一夜清眠。早上七點多她醒過來,看到另一張床上的賀游原還沉沉睡着,也沒打擾,下床去洗漱,洗完就拿出一本帶過來的書,窩在床頭看了起來。可是一本書看完了大半兒,手機上的時間也顯示現在已經是中午了,賀游原還沒醒。
    他怎麽那麽能睡啊?她想。
    他不會是死了吧?她又想。
    李葵一跳下床,趴到賀游原身邊,伸出手指輕輕放在他鼻下探了探。
    呼——還活着。
    下午兩點多,賀游原才翻了個身,睜開了惺忪睡眼。他頭發睡得有點亂,整個人懶得跟沒骨頭似的,靠在床頭醒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從床上下來。看到李葵一坐在另一張床上看着他,他走過去,抱住她的腦袋在懷裏揉了揉,摸了摸她的耳朵。
    揉完就趿着拖鞋去衛生間了。
    “你怎麽那麽能睡啊?”李葵一沒忍住問他。
    “少打聽。”他撂下一句,關上了衛生間的門。
    等賀游原洗漱、收拾完,兩人一塊兒點了個外賣,在酒店裏吃了。臨近傍晚,兩人才出門,搭地鐵去什剎海等日落。
    他們來得正好,到銀錠橋的時候,一輪橘色落日鑲在樹梢,西山若隐若現,霞光浸染了半邊天,酡紅如醉,将水面映得金波滾滾,河畔的金柳也柔和。
    這樣磅礴瑰麗的景色,是會讓人心裏想要流淚的。
    太陽一點點隐沒于遠方的山巒中,天色也跟着一點點暗下,當最後一縷霞光收緊的時候,賀游原牽起李葵一手。離開橋上擁擠的人群,二人去水邊走了走。
    “怎麽沒有拍照?”賀游原問她,剛剛在橋上時,大家都舉着手機。
    “我想用眼睛去看。”她反問,“那你怎麽沒拍照啊?”
    “我也想用眼睛去看,色彩對我來說是很迷人的東西。”
    李葵一想了想,說:“我就是想好好體驗。”
    看日落,對她的生命來說就是一次很好的體驗。
    此時此刻,她心裏忽然升騰起一股奇異的感覺——這個世界确實很大很大,然而她這一生真正可踏足的地方卻很小很小。那麽,世界對她而言,也只是一座小游園而已,她終其一生,不過是在這片渺小的區域裏反複行走,看花怎樣開,水怎樣流,太陽怎樣升起又怎樣落下,等她離開,帶不走這個小世界裏的一草一木,但這些美好的事物,她都在活着的時候,短暫擁有過。
    所以,她只需要好好體驗就好了。
    她的自我是一座小游園;
    她的世界也是一座小游園。
    李葵一覺得很有意思,便把這個觀點說給賀游原聽,末了,她補充一句:“這個意思就是,我即世界。”
    “嗯。”賀游原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皮兒,“你即世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