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儿女需要照顾,我也想去参加。」
    一改往日脾气,变得温柔的王欣,将妻子揽在怀中,轻声笑了笑。
    「那有什么难?」
    他将妻子转过来,墨绿近黑的眸深情款款,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妻子的鼻尖。
    「下次,妳和孩子们都跟我一起去。」
    妻子很高兴,丈夫的改变,让两人恩爱许多。
    夫妻情浓时,客厅却传来哭叫,一阵脚步声咚咚咚的接近,女儿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喊道:
    「不得了了,」
    她急忙招手。
    「爹、娘,你们快来看!」
    妻子转过头来,责怪的说道: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没个女孩子的样子。」
    王欣轻摇她的手臂,温声软语着:
    「别恼,我们去看看。」
    妻子没了脾气,情深依依的跟着丈夫往客厅走去,活泼的女儿跑在最前头,嘴里喳呼着:
    「爹娘来了!你完蛋了!」
    大厅里头,年纪尚小的儿子坐在地上,手上跟身边是扯得破碎的黄纸,仰着大头,泪眼汪汪的看着父亲。
    「爹爹,对不起。」
    他抽噎着。
    「弟弟爬上桌,把爹爹最在乎的那个『福』字抓下来,还扯破了!」
    女儿忙着告状,边怂恿着:
    「爹,你快骂他!」
    纸被扯碎,字也破碎。
    儿子哭得更大声。
    「呜呜,是姊姊来抢,纸才会……才会……」
    被栽赃的娃儿,委屈到极点,双手在地上拍打,沾上很多看似白色,却带着浅浅红色的粉末。
    王欣蹲下来,把儿子抱进怀里,又伸手向女儿招了招。
    「不要紧的,」
    他和颜悦色的说:
    「我知道,不是你们的错,都是那人的错。」
    「那人?」
    儿子不再哭,重复父亲的话语。
    女儿听得好奇,也走过来:
    「什么人?」
    「木府里的那人。」
    破碎的字符,被风吹起,残缺的「福」字,在室内飘啊飘,有的贴上他们的衣,有的贴上他们的鞋,有的贴上他们的发,有的无声无息落下。
    王欣开始对家人说起,重复听来的言语,字句每被说出一次,就多一层力量。
    字句如种子,在听的人心中扎根,生出的根很细很细。
    但是,只要一旦生长,就无法消灭,最终会破坏原本坚定、无法撼动的部分。
    这话语、这根的芽苗,在砚城散布,变多又变多,悄悄滋长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伍 邪门
    ※  恨。  ※
    ※  恨啊,好恨啊。  ※
    木府最深处,一栋无人能寻见的幽暗楼房开始颤动,从轻微渐渐变得剧烈,封闭的窗格嘎啦嘎啦作响,连屋上的瓦片都落下,散在地上摔得粉碎,却奇异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  恨。  ※
    ※  恨啊,好恨啊……  ※
    被禁锢的强烈恨意,无声无息的甦醒,渐渐流泄而出。恨意之深,连炼狱都为之失色。
    即使数百年过去,它依然牢牢记着,那清丽得像十六岁,却又不是十六岁的容颜,以及听来脆甜的嗓音。
    恨她在日光下走来时,长长的、乌黑的,如最上等的丝绸,泛出柔和美丽光泽的长发。
    恨她清澄如水,灵动而黑白分明的双眸,长长眼睫眨动时,眸中的盈盈水光,看来格外惹人怜爱,让人与非人都沈迷。
    恨她粉润的唇瓣,轻轻微笑时,就足以让砚城内外所有花朵都自惭形秽,引来无限爱慕。
    恨她举起手时,宽大衣袖无声滑下,露出的皓白手腕,以及纤细水嫩,指尖泛着润润粉红的双手。
    恨她柔若无骨的姿态。
    恨她的甜言蜜语。
    恨她的芬芳。
    最恨最恨的,是忘不了她的自己。
    被封印在楼房中,陨铁为柄、金刚做面,斧面上浅刻古老文字的利斧,在无光的黑暗中,反覆回忆着关于所恨女子的点滴,愈是恨得深浓,回忆就更是清晰。
    它的主人是所向披靡,令万兽万妖万鬼仅仅听闻名号,就战栗不已的苍狼。它深深以主人为傲,在主人的役使下,战胜过无数妖魔,连最坚硬的山峰都能轻易劈得粉碎。
    必胜的战役逐渐变得索然无趣,主人厌倦杀戮,来到砚城休憩,起初倒也岁月静好……直到那个女人出现!
    啊,回忆教它冰冷的身躯变得滚烫。
    ※  恨啊。  ※
    那么恨、那么恨、那么恨……
    即使相隔多年,她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每一声叹息、每一次顾盼,它都记得分外清晰。
    利斧发出尖锐的啸声,楼房震动得更厉害,砖瓦濒临崩解,即将碎散无踪,失去羁押的力量。
    它亟欲突破封印,执意要再见到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