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小的身躯转身,望着山下景色,叹息的出声。
    「从这里看,砚城很美吧?你一定是看不厌,才会留在这里。」
    她轻声说着,侧身时淡黄色的绸衣款款摆动,尽责的衬着她雪肤花貌。在她身后,是青山环绕,形如大砚的城。
    「砚城里也美,泉水潆回,处处有树有花,你愿意去看看吗?」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
    「妳不怕我?」
    低沉的嗓音很嘶哑。
    他虽已化为人形,没有锋利的利爪獠牙,但眼神仍森冷凌厉,苍黑的长发狂野披散,因为独居太久而衣衫褴褛。
    就算不知道他的名声,这模样也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为什么要怕?你又不曾伤害过砚城里任何人。」
    她歪着头,巧笑倩兮。
    「我们不需要敌对,也不需要漠视彼此,或许,还可以好好相处。」
    柔弱得如初开花儿的少女,竟跟万妖万魔都惧怕的他,提议要好好相处。
    这纤细的身躯,哪来这么大的胆量?
    一阵风雪吹来,绸衣飞扬,她彷彿随时都会被吹走。
    「这里太冷,不好说话。」
    白润的小手抬起,取下簪在乌黑发间的茶花,些许光滑发丝散落。她无畏的靠得更近,递出茶花,绸衣宽袖轻轻拂过斧面。
    「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就带这朵花到木府来,我请你喝最好的茶。」
    他自然而然的接过茶花。
    鲜妍的花朵,瓣瓣酡红,是绽放得最美的时候。
    然而,这么美的花,也不及她下山前望向他时,那期待又略微羞涩笑容的千万分之一。
    第21章
    第二天,他首次进了砚城。
    木府占地广阔,他早在雪山上时就已经看见,所以不必询问任何人就能找到。事实上,人们看见他就早早回避,只敢站得远远的,投来恐惧担忧的张望,他就算想问,也没人敢靠近。
    木府前,有一座石牌坊。
    当他踏入牌坊后,手中的茶花散落,片片花瓣飞舞,红艳艳的一瓣又一瓣落在前方引路,领着他经过曲折回廊,跟重重楼房与庭院,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间厅堂里看见她的身影。
    娇小的她手握白玉笔管的毛笔,以碧玉为砚,在素白宣纸画上墨迹,桌案四周有许多揉皱的纸团,都是画得不满意被丢弃的。
    她画得很专注,轻咬润红下唇,绸衣的宽袖褪落到肘上,颜色不是前日桂花的暖黄,而是苍黑之色──跟他衣袍相同的颜色。
    毫不隐藏的期待,让他猝不及防,胸口涌现不曾有过的奇妙感受。
    茶花的最后一瓣,落到桌案上,她才抬起头来,俏脸上尽是惊喜,双眸比最亮的星星更璀璨。
    「你来了!」
    她迫不及待就要走来,但蓦地又看了看宣纸,下定决心的吸了一口气,严肃的说道:
    「请等等,我要再试试。」
    她屏气凝神,在宣纸上作画,线条却歪歪扭扭,连个圈都画不圆。
    起先是五官,再来是衣衫,接着是手脚,勉强看得出是人形,都画完后才在空白的眼中点睛,宣纸开始无风自动。她搁下毛笔,沿着湿润墨迹边缘把宣纸撕下,洒落在地上。
    「起。」
    扭曲的纸片,应声直立,还膨起变得立体。
    她欣喜不已的拍手,又说了声:
    「走。」
    纸人迈开脚步,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却愈走愈软,最后倒伏在地上,线条歪扭的脚挥啊挥。
    「还是得自己来才行。」
    法术失灵,她也不恼,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离开桌边忙碌起来,走到贴墙而建,矮到必须蹲下低头,高到厅堂梁下,大小不一的木柜搜寻。
    厅堂外的庭院,簇簇绽放的粉色海棠,花朵争相离了树,柔蔓袅袅飘舞到木柜旁,朵朵堆叠成阶梯,让娇小的她便于看清每个木柜里藏放的珍品,能伸手取到要用之物。
    密密层层的菲薄花瓣,稳稳托住小巧绣鞋,她仔细甄选,总算选到招待贵客的器物,小手伸向一套轻巧细致的白瓷茶具。
    海棠为了讨她欢心,飞涌入柜要代劳,她却说道:
    「不用。」
    粉粉的花瓣落下,不敢僭越,铺落地上化为软毯。
    两盏一套三件的盖碗,先被放置到桌上。原先的墨迹被花瓣擦拭干净,连宣纸也被挪到一旁,因为挪得有些急,一些花瓣夹入宣纸,粉嫩的颜色浸染素白,像是宣纸上也开了朵朵海棠。
    再取来小巧的茶仓,端来弯弯竹节做提梁的陶壶,她才回到桌边,笑意盈盈的招呼。
    「请坐。」
    她打开茶仓的盖,在彼此杯中倒入适量外型小巧圆卷,细细银白毫毛下隐约透着翠绿色的茶叶。
    「这是女儿环,选最细嫩的茶芯,再用鲜花相叠,烘焙五次后制成,前后要费时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