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抚过陶壶,热而不烫的清水就盈满其中,随着她将热水缓和的倒入杯中,翠绿芽苞翻滚,释放出清澈透亮的浅黄色茶汤,茶香与花香萦绕满室。
    倒掉第一泡茶汤,她请他饮用第二泡。
    他举杯喝了一口,果真滋味醇厚,就停也不停,把一杯都喝尽。
    「喝得出是什么花吗?」
    她笑问,再为他杯中添茶。
    「桂花。」
    这味道,他昨日闻过。
    「很香,但是,在妳身上时更好闻。」
    俏脸微红,伶俐的她一时语塞,一会儿后才说:
    「我是特别为你准备的。」
    喝下肚的茶汤,不知怎么的竟变得更热烫,染得他胸腹暖热,戾气在茶香与花香中渐渐消弭。与她相处时,他竟觉得比高踞雪山,只有妖斧作伴时,心绪更平静。
    杯中的茶环,经过几次冲泡,仍是嫩叶连茎、柔软鲜嫩,没有丁点儿破损,滋味也没有减损,依旧润滑回甘。
    「木府很大吧?」
    她问。
    他点点头。
    的确,若没有茶花的花瓣引路,他或许找不到这间厅堂。
    「历代砚城的主人,就是木府的主人。」
    她看了看厅堂外,庭院里奇花异草、果木如云,笑得有些困扰。
    「木府大,砚城更大。身为砚城的主人,城内要是有不能解决的事,都必须由我处理。我能力有限,要一个人做这些事,真怕会忙不过来,哪处生出错漏。」
    或许,是满地揉乱的纸团,跟趴软在地的纸人太不忍卒睹。
    或许,是她眼眸里的担忧太惹人怜爱。
    或许,是茶太芬芳可口。
    总之,胸腹间的暖热,将话语推滚到舌尖,他冲动的说出来:
    「我帮妳。」
    她转过头来,隐藏不住喜悦。
    「真的?」
    「真的。」
    他点头。
    「我从不食言。」
    「谢谢你。」
    澄澈双眸盈满欣喜,以及纯然感激,忧色一扫而空。
    「不过是还妳请我喝茶的人情。」
    他这么跟她说。
    他也是这么跟自己说。
    第22章
    事情来得很快。
    起初,是夜里小儿哭啼,家人不论怎么哄都哄不好,小小稚儿哭得全身通红、声音沙哑,家人又累又心疼,要到天色大亮,娃儿才会闭上泪眼睡去。
    焦急的父母,把娃儿抱去让大夫瞧,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到了夜里就又哭起来。
    这不是个例。
    很快的,砚城里的小娃儿都在夜里啼哭,扰得大人入夜不能安眠,甚至连大夫家新添的孙子,也整晚夜啼,做媳妇的坐月子时无法休养,身子比怀孕时虚弱。
    既然不是娃儿身体有状况,有人就猜想,该是外在原因。因此入夜后就不睡,在屋子内外搜寻,察看是否有异状。
    有个爱妻又爱子的男人,连着几夜没睡,守夜时坐在门外阶梯上,实在支撑不住打了个盹,才闭眼不久,屋里娃儿的哭声突然拔高,他惊醒跳起来,看见暗影闪过墙角。
    他恨恨跑上前去,要擒抓罪魁祸首,但转过墙角却看不见任何人。
    正在疑惑时,背后家里住着娃儿那屋,窗棂被无形的力量猛的一撞,发出震天巨响,小娃儿经此一吓,哭得更厉害。
    后来,陆续有人看到暗影,却都抓不到人,受害的人们讨论时都恨得牙痒痒。
    怪事没有消停,还愈演愈烈,后来连家中没有娃儿的人也受害。
    有几间屋子毫无预兆的崩塌,所幸没有人被压伤,但损失不少财货。原本以为,是屋子年久失修才崩坏,但就连新盖的店面,竟也在开幕那天轰然倾颓,吓坏店主与宾客。
    店主气得头顶冒烟,跑去建造房屋的工头家质问,怀疑工序有缺漏,甚至是建材以次充好,才会晦气的在开店当天就出事。
    工头盖了几十年屋子,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用的更是真材实料,性格固执寡言,把名誉看得比性命重要,被骂也没回嘴,回屋却悬梁自尽,被家人发现时已经气绝。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有人这才想到,赶去木府求姑娘。
    历代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轻,但是年轻得如十六岁少女,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一分稚气的,砚城的人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心中不免猜疑,这柔弱的少女能不能承担责任,为砚城解决难事。
    再见到她身旁,跟随着狂发苍衣、神色冷峻的大妖,全都胆颤心惊,惊愕得连喘息都不敢大声,更别提是说话了。
    穿着宽袖绸衣的姑娘,走到铺挂白布幔帐的丧家,大妖先出手,撩开层层幔帐。他说到做到,从最小处帮她。
    俏脸嫣然一笑,无声感谢。
    娇小人儿走进以白布结花装饰的丧家,屋中儿子儿媳穿白麻孝衣,孙子孙女穿白苎孝衣,一身缟素的妇人,则哭跪在丈夫尸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