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些事相比于自己给他们带去的痛苦和灾难不值一提,但有改变就是好事,他会一点点用实际行动弥补这些被自己伤害过、又活在世上、能被自己弥补的受难者。
    哪怕他们可能并不认识他,不知道他过去犯下的罪孽。哪怕即使这样,也弥补不了他们身上的遗憾……
    但至少,有比没有好。
    此外,他也学会了关爱和照顾。
    哪怕口头上的习惯没改,还是一出口就能把人气死的程度,但是行为举止有了很大的变化,不仅会在乎因论派学者们的话了,还会主动照顾其它学院的人,就连不认识的陌生人遇到困难了都会主动搭上去帮忙。
    比方说夜晚跑到防沙壁那边去做星象测绘结果被蕈兽围住的莱依拉。得亏那姑娘的防御厚,不然一群蕈兽蹦蹦跳跳的,她是怎么做到安心入睡的?真不担心自己睡着睡着就被蕈兽或者史莱姆给碰瓷了吗?而且这么远的距离,她是怎么从教令院跑过来的?
    白天看她的时候没这精力啊!
    ……难不成就是晚上精力消耗过大才导致白天精神不济的吗?
    散兵一边不度蝼蚁解决那些围在她身边的蕈兽一边漫无目的地想到。
    比如说某个阿如村的小朋友。小朋友外出摘赤念果的时候遇到沙堆里爬出来的蝎子不小心中了毒,就是路过的散兵帮他的。先是杀了那头不知死活的蝎子捡了三块不太有用的兽肉,又给他吸出了蝎子毒,紧急处理做完之后,还背着人飞去了阿如村治疗。
    可惜就近的活力之家关门了——那么地狱的地方哪怕还开着散兵也不会带着小孩子过去。事实上,在上期活力之家的建设规划中就排除了修缮原住址的建议,而是重新规划了新区域,目前就等桑歌玛哈巴依老爷的资金到位。阿如村毕竟是沙漠的第一大村,如此重要的节点要打造成地标性建筑作为参照,不然看不出雨林想要帮助沙漠的诚意——沙漠资源不如雨林丰富,小孩子的情况又拖不得,他又不辞辛苦背着人和村民紧急送上的包裹去了喀万驿,一手包揽了照顾的过程,给人包扎、哄人吃药,等人好了再辛辛苦苦送回去。
    事后,散兵飞车成了阿如村小朋友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飞车来的时间未定,不是每次都能好运气遇到的。
    他们经常几个小孩子凑在阿如村门口一边玩圣金虫一边等散兵,等到了皆大欢喜,等不到也能跟朋友玩得开心,一起开开心心回到家去。
    听说阿如村有几个大人听完孩子们的陈述也想坐散兵飞车,不过在见到散兵飞车本人模样后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孩子个子小小的,应该拉不动他们,不至于做这样勉强的事情,然后为自己之前冒犯的想法拿来枣椰当做补偿。
    散兵架不住这些大爷大妈的热情就会把枣椰带回去做成枣椰蜜糖,一部分给纳西妲,谁能想到执掌须弥的小吉祥草王也喜欢吃糖呢?一部分下次来了还给这些小家伙们。
    ……
    他的生活跟过去相比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是一个天一个地也不为过!哪怕离开了愚人众也一样充实,但不是原先那种充满了血腥与杀戮的充实,而是带着阳光和笑容的充实。
    这是人性最充满光辉的时刻。
    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有的人做了那么多的“无用功”还是能够笑得出来,“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不同人的选择终究是不同的。
    他曾经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如今被一点点拉回正常人的一方。
    他终于意识到纳西妲给他的惩罚是什么了,不是博士那种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从头到尾锯开的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心灵上的折磨。
    他越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幸福美满,就越觉得过去的自己罪大恶极!越是觉得过去的自己罪大恶极,就越是无法跟过去的自己和解。
    他不可能再变回「散兵」了。
    纳西妲彻彻底底地把他绑到了自己的战船上,打上绳结,再也无法挣开。以后「散兵」不仅是敌人的噩梦,也将是他的噩梦,成为他避之不及、又无法避开的噩梦,数十年如一日的折磨他,折磨他重新有真实感的心。
    风元素的神之眼挂在心口,能填补他没有心脏的空白,仿佛自己获得了新生,不再像当年执着于“完整”,执着于自己身为神明的备用人偶却被抛弃的遗憾;但是迟来的良知又会折磨他,折磨他好不容易捡起的道德……这是何等的钝刀子磨肉啊!
    可是他又甘之如饴。
    按理来说他该恨纳西妲的,就是她让自己捡回了良知,捡回了曾经被自己当做懦弱、无用抛弃掉的良知。让他的心灵无时无刻不受到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