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安也停下了脚步，眼眸低垂，看着苏青眼睫上的落雪，温声说道：“没事，这么一截路，很快就到了。”
苏青没有再说话却也没有移开目光。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雪夜里，在路灯下，直直地看着谢随安。
谢随安不躲不避，也低垂着眼眸，直直看着苏青。
两双眼睛对望，一双深邃，一双沉静，谁都没有挪开。
雪下得越发大了，落雪的声音在静谧中清晰可闻。
苏青只是不善于接受别人的善意，但是不代表他是一个麻木迟钝的人。
谢随安这样的人，于他来说，是此生都难以攀登的顶峰，是爬上天梯才能触摸到的存在。
可是现在，这样位高权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却时常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做一些与他身份并不相符的事情。
苏青哪怕再迟钝，心里也有了猜测。
在这样的雪夜，这样的氛围下，谢随安也不再伪装隐藏自己的感情，将自己的情意全部体现在了眼睛里。
那双眼睛里面的情意，太深，太重，苏青几乎要被这样浓重的情绪溺毙。
看清楚之后，苏青垂下了眼睫，低声道：“谢先生，您——”
苏青没有说完，但是谢随安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随安双眸紧紧攫住苏青，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我说是，你怎么想？”
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不安。
苏青很意外谢随安直接的答案，但好像又在意料之内。
像谢随安这样的日理万机的人物，要不是有所图求，怎么可能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原来这一切不寻常的答案，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
苏青拒绝过无数的告白，女生占了大多数，但是也有一些男生。
拒绝的话说了无数次，到了现在已经轻车熟路：“谢先生，我不能做出您想要的回应。”
谢随安一怔，低声问道：“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语气轻缓，带着不自知的诱哄。
是因为那样的遭遇，所以心里有阴影？
还是不喜欢男人？
还是说，仅仅是不喜欢谢随安这个人？
苏青又抬起了眼睫，看着谢随安，说道：“谢先生，我不是一个好人。”
谢随安反问道：“那你认为我是一个好人吗？”
苏青由衷说道：“......我暂时没发现您的缺点。”
谢随安低笑了一声，那缕浅淡的笑意像是流星一样划过，短暂地让夜空出现了一抹光亮。
苏青认识谢随安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谢随安这样的笑容，当下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谢随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很感谢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但是——苏老师，人无完人，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完美无缺的，也没有谁是纯粹的好人。”
“你现在觉得我没有缺点，是因为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全面透彻。”
“我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好人。”
“最重要的是，苏老师，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会有判断，不需要你主观上的自我评价。”
苏青早就知道，他根本说不过谢随安。
这个人运筹帷幄，又太游刃有余。
与谢随安这样在商场上厮杀出来的老狐狸相比，苏青简直像是纯真的狐狸崽崽，有心机，有想法，却总是能被轻易破解。
于是苏青说出了最真实的原因：“谢先生，我——我无法与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
谢随安一怔，几乎立即就想到了原因
谢随安声音更低沉，没有问原因，只问道：“那有过尝试吗？”
苏青摇摇头，那双眼睛平静到死寂：“没有，我深知我无法做到，所以不会牺牲无辜的人做我的实验品。”
谢随安静默下来。
苏青继续将自己剖析得更深刻：“友情，亲情，爱情，无论哪一种，我都做不到。”
这样的话，苏青只在谢随安面前说过，因为谢随安和与他同龄的人不一样，普通的理由根本拒绝不掉他。
现在，苏青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摊开在了谢随安面前。
告诉他，自己是真的没有办法回应。
谢随安没有再说话，表情也低沉下来。
雪还在簌簌得下，冷意似乎透过棉衣浸透了骨头，苏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冰冷的。
谢随安同样不好受，若是不知道苏青的过往，他只会把这当作普通的拒绝。
可是现在谢随安对苏青的过往一清二楚，也对这样的拒绝无法做出更多的反驳。
反驳，意味着苏青要说更多，要回忆更多，他不愿意。
可是谢随安也不愿意苏青就此远去，然后与自己成为陌路。
于是谢随安垂眸问道：“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苏青一怔，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有点失神地说道：“可是——”
谢随安截断了苏青的未尽之言，说道：“你不要觉得就此陌路是为了我好，我是一个成年人，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好。”
“如果你觉得陌路是对你好，那我也不愿意，我可以不打扰你，但是我不会从你的生活消失。”
第116章 最后一场大戏（一）
冬夜里的那场对话无疾而终。
苏青无法给出谢随安想要的答案。
谢随安无法退出苏青的生活。
于是各自妥协，保持朋友关系。
谢随安对于两人之间的距离把握的极好，会出现在苏青身边，却不会让苏青感到烦恼。
这便是来自上位者的运筹帷幄，游刃有余。
元旦过后，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