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长子,江廷似乎从出生就是体面的象征。许停眼中的哥哥,总是冷峻着脸,金丝框质地的眼睛透出金属的光泽,为镜片后的眼睛增添一分冰冷感。然而那双唇总是弯在恰到好处的地方,让人觉得舒心。
    永远冷静,永远镇定,许停都想象不出他哥会有什么情绪异常波动的时候。
    可现在他看见了。
    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哥手指用力弯曲,压抑情绪的力度,指尖都已泛白,嘴唇也死死咬住,似乎要防止自己下一刻情绪失控地作出什么事,然而用处不大。
    许廷依旧颤抖着,肉眼可见的。
    那双眼睛是一片猩红,死死地盯着在电梯里的人。那眼神太过复杂,江停看不明白。
    是什么人?
    让哥这样冷静自持的人成了这副模样?
    许停若有所思地看去。
    那电梯里站了两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此刻就要跨出电梯门离开。
    两个人都长得很是好看。一人的气势冷峻些,鼻挺唇薄,眉目深邃,看着就不是池中物。另一人眉眼间狠戾些,只是此刻看着心情很不错,右脸绑着绷带都能看出明显的笑意。
    哥认识这两个人吗。
    “哥?”许停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已经僵硬的许廷。
    许廷这才如梦初醒般猛地转身,他高喊了一声,
    “江先生!”
    江言听到熟悉的声音,疑惑回望。
    金丝框眼镜,自带精英气质的青年。是跟着他许多年,自己为了破产专门解雇的许特助。
    “许特…许先生,”
    熟悉到可以脱口而出的“许特助”,现在却没法喊出口。
    许廷心口一滞,细细麻麻的疼痛像是蚂蚁啃食般席卷。
    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思念,会在再见的一刻猛地奔涌,像无法阻挡的潮汐。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许廷装作若无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手指是如何地死死攥紧。
    —
    江氏一开始留给江言的,只是一小点连许家都看不太上的遗产。但许廷义无反顾地隐瞒身份来到江言身边,以一个助理的身份帮着他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
    江言以为面试他的那一天,是第一次见到他,其实是许廷的第一百零三次。
    在Z大,他遇到过江言一百零二次。不曾注意的某节公选课同桌,某次演唱会旁边坐着的男人,或者就是校园里一次偶然的擦肩而过。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与山高水长。很长的年岁里,许廷习惯了自然地将视线停留在江言身上,也习惯了在他觉察之前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回。
    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他怕江言不解的、觉得恶心的视线。
    然而江言抛弃了他。
    没有理由的,毫不犹豫的。
    像是抛弃一条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或者看腻了的狗。
    太多年的陪伴,一路创业走来的艰辛,他应该恨的。
    可是他忍不住要想。
    江言工作起来,总不顾自己的身体。他有按时吃饭吗,他有按时睡觉吗?
    他会…
    难过吗?
    滚烫的眼泪砸在手背上,许廷才意识到自己落泪了。他觉得好狼狈,太狼狈了,于是想偏过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擦掉眼泪,却发现镜片挡住了自己的举动。
    江言没看见,许停看见了。
    他震惊地看着许廷。
    他哥…在哭?
    一个从来冷静自持的人,在许停眼里即使是天塌下来都不会皱下眉头的人,他在哭吗?
    只是因为迎面碰上的这个男人,甚至还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这个男人是谁。
    江先生…是那个江言吗?
    许停猛地上前几步,挡在许廷的侧面。他知道他哥是怎么要强的性子,肯定不想在别人面前这样狼狈。
    “你们是?”
    许廷这才发现江言身边还有一人。
    狠戾的眉眼,眼角有一道疤痕,眉目俊朗。
    这个人化作灰他都认识。这么多年在江言身边,他从未见过江言以性为目的的接近哪个女人,更别说男人。而某日,江言却突然吩咐他帮自己搞一份包养协议给这个叫奕泽的男人。
    嫉妒,愤恨,都快化为实质杀了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许廷刻意向追债人透露了奕泽的住处,然而居然没能害他受伤。奕泽现在居然还和江先生在一处?
    许廷毫不掩饰地恶意打量着奕泽,他很快捕捉到奕泽脖颈间的一点鞭痕,夹杂着些许吻痕。
    他气得嘴角都要咬出血来。
    在难耐的沉默里,江言终于又开口:“许先生还有事吗?”
    偶遇被自己无理由解雇的前下属该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那个什么负心汉老板。好在赔偿金还是给得很丰厚的,应该不算太…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