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苍芸帝与盛启王齐坠山崖、尸骨无存的巨大阴霾久久笼罩在芸神皇城的上空。
    金銮殿,朝堂内。
    两岁大的宗政灼华像个小大人般,在金殿的上方正襟危坐。
    但见她穿着一袭玄黑深衣,相称肤色更加白净,深黑的瞳孔下透着些许蓝色,天生上挑的眼尾此时却耷拉了些,恹然地紧抿下唇。
    朝下众臣亦悄声无言,像是被困在这一方昏沉压抑的天地。
    前一天,前线的传令兵奔赶而来,将苍芸帝身死沙场的噩耗传到了宫内。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众人惊变。
    一时之间芸神国上下群龙无首、纷乱无序。
    所以今日,有众多大臣签字上书,请朝廷以大局为重,推举宗政灼华为帝,稳固国家。
    “臣认为,小殿下既是先帝唯一的遗珠,便该早日登基,安民心,保社稷。切莫让先帝付出血与命构筑的巍巍山河埋下隐患。”国子监祭酒严子渊走前一步,第一个打破僵局。
    “不可,殿下如今尚还年幼,且芸神五百年建国史,没有哪位帝王登基是小于十岁的。”太仆寺卿薛狄,也就是薛家旁系的人,站出来提出反对。
    “可让辅政大臣辅助处理政务也。事已至此,若要墨守成规,如何能稳社稷、成大业?”崎亲王微抬玉板,不咸不淡地瞥了薛狄一眼。
    “主意虽好,但这辅政大臣由谁担任呢?朝中怕是除了两年前告老还乡的薛右相,没人有能力担此重任吧?”微生泠淡声道,以她先帝钦定的右相身份,压制住了朝内某些蠢蠢欲动的人心。
    崎亲王及其他党羽霎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两年前,自从微生泠连跨两阶,拜为丞相后,一身与其清婉外貌毫不联系的凌厉手段尽施。
    强监督、察地方、打贪官、治郡县。光是被她成功搜缴的官员就有数百家。真是凭着一己之力,立即在朝廷立下了建树与威严。
    故微生泠说出今时在朝者,无人有资格担辅政大臣一职的话来时,亦无人敢反驳。
    目前看来,这朝中大多数臣子是站在自己的利益点上,以公事为由说着对自己有利的词话。为此,微生泠心中义愤填膺、百感交织,替长芸的死感到不值。
    先帝为国而死,臣子却趁乱想捞利益,什么两岁幼帝登基、设立辅政大臣,都不过是个幌子。
    对此,严子渊似并不在意事情被微生泠看透,只是转眼望向父亲严於,想要他出面替他说两句。
    严於感受到自己的小儿子投来的目光,却始终目不斜视,只板正看向前方,似是立场中立,不抗拒亦不赞成。
    从头到尾,左相楚穆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心中似乎早有定论。
    迎着众人的目光,珠帘后的薛太贵妃揉了揉太阳穴,自失去女儿,一夜哀哭后,整个人的精神都憔悴了不少。
    她沉声道:“你们的提议,本宫都已知晓,登基之事,容本宫与小殿下再商议几日,再做定论。”
    “退朝罢。”薛太贵妃说,牵着朝她轻步走来的宗政灼华,便走下身后玉阶。
    身后是万臣跪地,齐道恭送的声音,薛太贵妃却感受不到半分快乐,相反是无尽的疲惫与不堪。
    以至于薛太贵妃低头看着宗政灼华时,一张倾国之容亦沾染上几分悯然。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如何能担得起这国家大任?她的丈夫,她的女儿,相继而亡。偌大的芸神山河,为何就这般残忍地留给了这个刚满两岁的女孩?
    “外祖母,你怎么哭了?”宗政灼华低喃道,轻扯薛灵毓的衣袖。
    薛太贵妃微笑,又很快地抹去眼泪,弯腰就将宗政灼华抱起,轻声道:“外祖母没事。”
    她哪里不知宗政灼华虽小,将来却是要担大任的,她不该当她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而抱起她。
    但不知为何,看着宗政灼华,她就不由得会想起元沄,想起那个她极少关爱,甚至时常苛责的女儿。
    元沄小时候算不得听话,甚至调皮而倔犟,为此,她抱女儿的次数都很少。更是为了让女儿提前锻炼,走行武之路,将年仅三岁,本该在温室长大的她丢去陌生而艰苦的军营。
    许是她这个母亲将一切事情做得如此决绝,才会让元沄从小就对自己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吧,一次次的带兵,亲征陆国、盛启,最终,再也回不来了。
    原来,一切的果,都是有因的。
    薛灵毓抱着宗政灼华缓步向前走去,昏黄落日下,萧索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
    …
    夜晚,华灯初上,景澜殿内。
    宝顶上悬着的夜明珠,似明月的华光,熠熠耀目。
    古色屏风前,卫澜姬正蹲低身子,拿着一块干净的白色毛巾,仔细地为宗政灼华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