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宵仙尊对弟子严苛的名头早有耳闻,弟子们纷纷低头敛光,生怕一个不慎,挨了重罚。
    关河咬着牙直起身子,上前愤愤道:“师叔!且让我将这魔——”
    “关河。”楚霜衣当即截断他的话,肃穆道:“这次考验,唯有你能勘破表象,但行事过于急躁莽撞,仍需修养心性,近年不得离开浮光山。”
    关河明显不能接受这个说辞,但碍于楚霜衣在场,只能忍耐,手中长剑愤愤一刺,当场击碎了两块石面。
    楚霜衣微微偏头,不冷不淡道:“身为师兄,持心不正,以下犯上,随本尊回故柳峰受过。”
    话落,也不顾在场心思各异的人,一拂衣袖,周身魔息登时被涤荡的干干净净,淡然离去。
    裴夙一言不发,沉默地跟上了去。
    两人一走,大殿之前静默片刻,瞬间陷入一片窃窃私语之中。
    “师兄?哪位师兄?我可从没见过这么一位师兄?”
    “清宵仙尊门下只有一个弟子,师兄,你说是哪位师兄?”
    “况且那人身上魔气冲天,除了他还能是谁?”
    “啊!意思是,那个人就是魔——唔唔……”
    小弟子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两个同门捂住了嘴,教训道:“魔什么魔?没听见仙尊的话,那是咱们浮光派的师兄!”
    “唔唔呜!”被捂住的小弟子奋力挣开,追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望过去,沉默了片刻,忽然困惑道:“这两个人不应该势同水火么?”
    两个同门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小弟子真是蠢的无以复加。
    ……
    星夜寂寥,故柳峰绿叠翠盖间,楚霜衣沿着小路缓步而行,所到之处,封印尽除,覆有符箓的巨石渐渐泛起青芒,星星点点,汇成一条蜿蜒的幽邃野径。
    楚霜衣孤身在前,高大的魔族青年不远不近地跟着,暗紫魔纹不消反涨,散发着幽幽光芒。
    “攻略目标黑化值降低0.1。”
    “攻略目标黑化值降低0.1。”
    “攻略目标黑化值降低0.1。”
    ……
    山间夜风掠过,熟悉的气息盈满肺腑,那些深埋心底的过往仿佛也被一同送到了跟前,楚霜衣沉默不语,任由机械提示音在耳边响个不停。
    他心头思绪乱糟糟搅成一团,实在看不透如今裴夙的心思。
    实际上,就在踏上故柳峰的那一瞬间,裴夙什么都没想,万千思绪仿佛被转瞬清空,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下意识地追随着那道背影,一如当初,直到小路的尽头。
    那是一座简陋的茅草屋,潦草单薄不像个样子。
    少年时住了十年的地方,都不用看,里面的陈设裴夙一清二楚,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木桌,就是屋子的全部。
    那道身影走了进去,烛火很快亮起来,窗纸上映出一个朦胧的剪影。
    两扇门板被推的吱嘎响,向他打开着,像是萍水相逢,又像是久别重逢。
    裴夙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转眼又加大了步子迈进门去,还带着几分连他自己未曾察觉的急迫。
    木桌与床榻间加了一道纱帘,裴夙进去时,楚霜衣正俯身在榻边摸索,细长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探寻,似乎有用不完的耐性。
    撩开青纱帐,他从背后随意一瞥,木板床已经被换成了寒玉榻,榻边一只漆盒恰巧被床帐盖住,很难摸到。
    裴夙伸出手时,那长指也已经探到,温热相接的瞬间,掌心下的皮肤立刻就要挣开。
    裴夙用力按住楚霜衣的手,目光落在他冰冷的面容上,在微微颤抖的睫羽上停留片刻。
    “咔哒”一声,另一手打开漆盒,露出整齐规整的一盒鲛绡来。
    裴夙仍旧禁锢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入夜了,还绑它做什么?”
    楚霜衣挣了挣,还没怎么使上力气,就听身侧轻嘶了一声,似乎是扯到了伤处。
    他哪里还舍得在挣扎,索性放任了,空洞洞的眸子转向裴夙,“晚些,有客来。”
    手上陡然一松,楚霜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温热的触感立即转移到肩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将他按坐在榻边。
    楚霜衣心里头乱的要命,不想再与他起争执,索性顺着他,方才坐稳,眼前便覆上了一道冰凉的鲛绡。
    裴夙不知何时已经比他高出许多,此时深深地俯身过来,一股熟悉的清香也随之迎面而来,纠缠着,环绕着。
    夜风穿堂而过,幽香带起波澜,也在楚霜衣心头掀起几分悸动。
    那是魔域特有的花香,那时,裴夙还为这花香发过脾气。
    想起裴夙少年时质问他的语气,又想起这些年他一同受过的痛楚,楚霜衣心头酸涩,冰冷的态度不自觉也软了几分。
    徒弟已然过的如此辛苦,只要不伤及无辜,想要什么,他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