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小苏没想到这个满脸冷漠的师兄长得高高大大,内心却这么脆弱,一时不忍心,凑上前抓住了裴夙的手。
    裴夙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微微抬眼,眸中略带几分难以置信,随后又转为平淡,单手一提就把小苏抱进了怀里。
    ……
    好无耻的手段,到底还是在魔域学坏了。
    楚霜衣怔怔地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不由得升起万千感叹。
    他愣了一会儿,没跟上裴夙的脚步,前面的人却忽然回过身,黑眸如潭,深深地映着他,道:“师尊迟迟不肯移步,是想一并抛下我们师兄弟二人?”
    小苏一听这话,眼底登时弥漫一片水雾,紧搂着裴夙,跟着追问:“师尊不要我们了?”
    被两双眼睛注视着,尤其裴夙那双黑眸,情绪总是隐藏在薄冰之下,难得肯流露几分,楚霜衣被他这么一盯,心都软了大半,连忙跟上答道:“怎会。”
    山风拂过脸颊,消解了几分热度,楚霜衣跟在裴夙身后,穿过一段曲折幽径,眼前隐约可见一道熟悉的院门。
    裴夙静静地站在门前,目光划过门口的匾额,铁画银钩的“六清”二字浮着淡淡流光,裹挟着往事,历历在目。
    六清斋的门许久未开了,楚霜衣不由得想起初来乍到的那些日子,当初裴夙还是小小一只,如今……他忆起方才林间之事,心脏不知怎的砰砰地跳个不停。
    楚霜衣压下过分活跃的思绪,拂袖一展,漫天流光霎时间汇聚一点,铸成一柄银色光剑,长剑猛然巨震,森寒之气随之冲天而起,刹那间,剑身骤然断裂,在半空中散做闪烁星点,万点光华挟千钧之力深深坠入地面。
    这禁制之外,竟然还附了个杀阵。
    裴夙忽然抬眼,深深地看了那雪白的背影一眼,眼中情绪复杂。
    楚霜衣的鬓发随灵力波动而微拂,他回首,在这肃杀阵法散落之际,柔声细语对他笑道:“回家。”
    裴夙面上不显,小苏趴在他肩头,似乎已经睡着了,谁也没有回应。
    山石流水,柳木剑桩,庭中景色一如往日,楚霜衣有心留意裴夙的反应,但裴夙好似对此并不在意,目不斜视,抱着小苏进了他原先的房间。
    期待落空,楚霜衣眉眼轻垂,还是泛起了星点失望。但转念一想,幼时自他将裴夙接回到他中毒闭关,而后就是封魔之战,算起来裴夙也没在这里住过多久。
    就像他们相处的时日,也不算久,反应冷淡也是正常的……
    吱呀一声轻响打断了楚霜衣的思绪,他循声望去,只见裴夙的房间门户紧闭,心不由得又沉了几分。
    房内,裴夙动作熟练地将孩子放在床上,替他整理衣裳时,一条漂亮的长命锁从衣襟下滑出来,散发着莹莹光泽。
    裴夙动作一顿,脸色仍是冷的,拉过被子将东西盖住了。
    安置好孩子,他此刻才真正的空闲下来,打量着旧日的房间,处处都充满了曾经的痕迹,他目光一转,落在一盏小巧的花灯上。
    不由自主地走近,这种小巧玲珑的玩意珍贵却最易破碎,裴夙轻轻提起花灯,下面垂着的流苏微微摆动,看得出被精心保存的很好。
    视线流转,不止花灯,这房里的一切都被封存的很好,一如昨日。
    裴夙冷淡的神色从内里炸开一段裂缝,缓缓蔓延,他不动声色地将花窗推开一条窄缝,透出那道雪白身影。
    楚霜衣在庭前停留了片刻,便循着记忆找到自己的房间,说是记忆,但失明前的画面早已被岁月腐蚀,实际仍是靠着身体的惯性罢了,推开门,熟悉又陌生的陈设涌入眼帘。
    失明的那些日子,这里的每一件东西他都触摸过,记忆过他们的形状,如今鲜活地重现在眼前,这滋味实在好太多了。
    楚霜衣走动时袖口无意中刮过一只梅瓶,他心头一惊,连忙伸手去扶,然而梅瓶却丝毫不动,连摇晃都没有一点。
    楚霜衣倍觉诧异,仔细去看,梅瓶借着日光浮着剔透的光华,伸手一拿,才发现那只梅瓶竟被施了个粗糙的定位符。
    楚霜衣愣了一瞬,忽然发现他记得这只梅瓶,那是他出关不久,无事并不放出神识探查,时常打碎屋里的陈设,这梅瓶位置显眼,自然难逃一碎,收拾的时候还划破了脖颈。
    说来也可笑,骤然失明,于日常中自然有诸多不便,楚霜衣在人前不显,其实背后总跟自己暗暗置气。那次收拾梅瓶碎片时,心里头憋闷,术法一时出了差池,弄的碎瓷片四处飞溅,还在脖颈上划了一道,一代剑尊差点因此丢了性命。
    后来这事被裴夙知晓,补了一只梅瓶,还同他生了几天闷气,不过他熟悉环境的进度飞快,此后倒也很少打碎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