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听到五条悟的声音,爱丽丝才迟钝地回过神来。脑袋好重,骨头又好僵硬,她费了番功夫才抬起头来,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眸。
    “所以往你的喉咙里放了一根输气管。这么看来,你可真像是个煤气灶呢,你说是不是?”
    煤气灶……真的有人会被比喻成这样吗?反正爱丽丝是不太情愿。
    她很想发表一些异议,可唇齿似乎黏着住了,酸涩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直到此刻才沿着喉管爬向整个身体。就连骨头都好像在痛。她说不出话来,一旦张口,漏出的可能会是吃痛的哀嚎声。
    这样的声音太糟糕了,她不想让五条悟听到。所以她摇了摇头,沉重的大脑被摇晃出了咣当咣当的声响,好像自始至终里头装着的就只是一汪水而已。
    五条先生失望地垮下了脸:“诶,你觉得自己不像个煤气灶吗?”
    他对爱丽丝的肢体语言的翻译准确度约有百分之八十,倒是也够用了。
    “好嘛。既然你不这么觉得,那我就不这么说你了。”他耸耸肩膀,难得的居然主动让步了,微眯起的眼眸依旧透着笑意,“你解决那条蛇了,对吧?”
    爱丽丝点点头。
    “那就好。”
    她杀死了巨蛇,五条悟也很称职地消灭了从现实侵入梦中的大群咒灵。地下室肮脏的木地板上盖满诅咒的残秽,飞鸟的门扉就在他们身后。只要稍抬一抬眼眸,就能够看到竖立在面前的另一扇门了。
    无比厚重的这道门上,刻着吞噬飞鸟的蛇,微微敞开的门缝中漏出阴冷的昏暗,还能嗅到从里头传出的铁锈气味。
    “我猜,从地下室冒出来的这批咒灵是梦野家早先就安排好的——有点类似于防御机制之类的存在?”
    五条悟说着,任性似的踢了脚地上的一摊残秽,而后才指着敞开的蛇之门。
    “在你醒来之前,这扇门一直关得紧紧的,现在才敞开。虽然我觉得你应该不想再进去了,不过还是要礼貌地问问你,要一起进去看看吗?”
    就是在这扇门的背后,梦野家的所有人奉上了他们的性命,为她刻下梦境成真的术式。他们追求的目的愚蠢得令人想要发笑。如果可以的话,爱丽丝确实不想再步入这充斥着血腥和死亡的场所了。
    但那里还残留着一样东西,所以她必须再度造访。
    还是发不出声音,爱丽丝又只能艰难地点一点头,任由五条悟扶她起来。比胸膛还要更加羸弱的双腿根本无法在地面立足,连半步都没能迈出去,重力就拉扯着她跌到地上去了。
    “睡了这么久,你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强壮肌肉全都掉光咯。头发也长得好长了。”
    五条悟挑起她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毫不留情地取笑着她。他的取笑向来是不带太多恶意的,一点也不会惹爱丽丝生气。
    况且,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些轻快的话语,这样她的心情也一定会变得轻快起来。
    “接下来一定要好好看医生,然后乖乖复健哟。”他说着,把她背到身后,“暂时就先由我替你分忧吧!”
    “嗯……”
    狭小的地下室,对于五条悟来说只要迈出三步就能走到尽头。已然敞开的蛇之门,无需怎么用力就能彻底打开。血液的气味更加浓郁地扑面而来,熏得几乎让人想要眯起眼睛。
    同梦里一模一样,此处方形的空间是梦野家献上祭品的场所。
    干涸的血迹以不规则的圆形洒在地上、天花板上、墙壁上,早已风化成深黑的颜色。正中央的石盆里,大量血液早已蒸发了所有水分,只留下一切粘稠而沉重的罪恶,凝成凹凸不平的巨大铁块。在此之上,裹满鲜血的匕首刺入其中。
    是这把匕首杀死了所有人,最后由以实玛莉拿起。在说完一生中最后的咒言后,她用它割开了自己的脖颈。
    现实中的梦野家早已不复存在,梦中的梦野家也被她杀死,见证了污秽献祭的匕首却还停留于此。必须把它毁掉才行。
    爱丽丝伸出手,想要去拿匕首。她的指尖无力地在空气中晃荡了几下,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是了。她现在真的太虚弱了。
    但也无需为自己的弱小太过担心。五条悟已替她拔出了匕首,裹在刀刃上的血渍扑朔朔地掉下,真像是掉落的墙皮。
    在他的掌中,锋利的刀刃如同纸片般卷起,刀柄也被折叠再折叠。
    匕首的存在愈发缩小、缩小,小到比尘埃更微弱。彻底消失无踪的瞬间,还能听到很戏剧般的“咻”一声。
    身体好像变得轻盈了一些……不对,是脑袋变轻了吧?
    爱丽丝觉得,似乎有什么也被一起抽走了。
    幸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