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陵园一般都会有专人打扫,岳广平的墓碑很干净。林炡问他需不需要找点什么东西来垫着点,秦川摆了摆手,就地盘腿坐下。
    “那我先去旁边,待会儿回来。”林炡拍了拍他的肩膀,自觉地把空间留给秦川。
    明明还未到夏末,此时的天气却不似之前那般热了,或许是此时接近夕阳西下,厚云遮住了微弱的太阳,又或许是烈士陵园靠山,竟有丝丝凉风吹过。
    秦川看着墓碑上岳广平的模样,慈祥、和蔼,却不失威严。
    “……父亲。”
    秦川其实叫过岳广平很多次父亲,在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在他离开之后;在新年夜的楼下,在他挂断电话之后;在某一次酒局上,在他转身之后……
    还有在他的公寓里,他断气之后。
    有点可惜,他好像一次都没有听见。
    “这一次您听见了吧。”秦川叹了口气。
    他没有怨恨,他只是不服气。
    不服气地想要去证明给那个人看看,他抛弃的儿子也可以很优秀。
    可有些东西争着争着,就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三十多年,终于尘埃落定。
    夏日蝉鸣依旧,为他的沉默铺上底色。
    “谢谢。”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头来,不过一句谢谢而已。
    或许谢谢也显得生疏了,他们终究是父子。
    “其实我这次来,也不是因为这些年的事。”秦川抿了抿唇,偏过头,林炡始终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低头看着手机。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大概又是工作上的事。
    秦川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只是想带个人给你看看。”
    “刚刚送我来的那个人,您应该认识,林炡,他说以前是您的学生。后来被您哄骗着成了我的……单向联系人。”
    “以后要多一个身份了。”说到这里,秦川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还是您的儿媳妇。”
    喧闹的蝉鸣声在那一刻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他应该听到了,秦川这样想。
    说出这句话,比秦川想象得还要简单。
    曾经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爱上某个人,至少不会说出来,也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可他太想要一个家了。小时候想要一个父亲,后来长大了,那种想念成了一种怨念,想知道为什么他的父亲不要他。
    再后来,母亲去世了,他从那一刻成长。
    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爱情和婚姻对他来说成了一种负担。同时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怎能随便把人家良家妇女拉进深渊。
    于是林炡出现了。
    “您大概也一直很想看我成家立业的,虽然可能跟您想的有些不太一样,但也差不多吧。”
    总会有一个人,能填补他的所有遗憾,能让他放下一切顾虑。
    自由的风最终吹回了故乡。
    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后面的内容就变得理所当然。
    他有些生疏地跟岳广平提起这些年的种种,像小时候无数次羡慕地看着别人扑向自己的父亲时,曾憧憬过的样子。
    ·
    “没事。”林炡站在几步之外看着秦川,手机那边严峫说的话全当耳边风。
    这个地方听不到秦川说了什么,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严峫刚知道他带着秦川来恭州的事,下一秒就把电话打了过来。林炡没敢不接,但也没有听进去什么。
    “……你真是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林炡回神:“我跟他说了,他要是敢跑遭罪的是我,他那么心疼我,肯定不会跑。”
    “……”严支队长平生首次被秀了一嘴狗粮,差点儿把电话给挂了:“我说的是这个吗,你还嫌自己出头出的不够多吗?你再上领导面前多说两句,你们这个关系可就藏不住了,到时候你就等着异地两三年吧。”
    “没关系。”尽管知道秦川听不见,林炡还是压了压声音:“我打算把工作什么的都迁到建宁来了。哦对了,一直忘了跟你说,可以要麻烦严队帮我看看建宁这边的房子……”
    “什么——!”
    林炡默默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别急别急,工作交接还有手续什么的至少要个半年才能搞定呢。”
    “重点是这个吗?”严峫算是发现了,转移话题林炡是一流:“你真打算嫁过来啊。”
    “是入赘。”林炡纠正道。
    “啊?”严峫愣了一下,想起来某天春光满面的林炡:“老秦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说正事。”江停的声音传入听筒。
    林炡:……
    “真想好了?”那边江停似乎接手了电话:“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了很久了。”林炡轻声道:“这次回去,申请已经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