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间,在那一瞬间之后,乔楚生再也不敢把路垚的出现和自己联系在一起,是他爸的安排还是为了所谓的报效国家?可是他从来都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说在这个时代就算他想报效国家也不知道向谁表忠心。
    太阳的角度越来越高,秒针也一刻不停地走着,整个上午,乔楚生都在病床上发呆,一动不动,等他把意识从如麻般的思绪中抽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乔楚生转头看了看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因为刺眼皱了皱眉。路垚推门走了进来,走到床边,把手里其中一个饭盒盖子打开放到旁边桌子上,连筷子带饭一起塞到了乔楚生手里。一系列的动作之后路垚像皮球泄了气一样瘫在床边的椅子上。乔楚生看着面前的路垚,脑子里刚被压下去的那些问题又被带上来了,他手里捧着饭盒呆呆地看着路垚,路垚看他不动筷子,轻轻拍了拍床边:“喂!手又没有受伤,不用我喂你吧?赶紧吃饭呀,我握了一上午的手术刀,现在手都是抖的,可别指望我喂你。”
    路垚的话把乔楚生从思绪里拉出来,乔楚生这才拿起筷子,刚要去夹饭盒里的食物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三土,为什么护士说你姓未?你来这里干嘛?你爸知道吗?”路垚皱了皱眉,顺手拿起了另一份饭打开盖子,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一边嚼一边看着乔楚生。看乔楚生满脸问号还是没有吃饭的意思,咽下嘴里的饭终于开口:“我爹要是知道我就不需要换名字了,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啊?我来当然是治病救人效忠国家的了。”路垚说着转了转眼珠往椅背上一靠。乔楚生当然看出来路垚耍的小心思,路垚说谎哪一次躲得过他的眼?但是他不想再问下去了,路垚为什么来到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乔楚生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他笑了笑,惨白的嘴唇动了动:“好吧,那未医生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路垚往嘴里扒饭的间隙吐出两个字:“未君忡。”乔楚生终于开始动手吃饭,咽下一口饭,嘴角向上勾了勾,打趣着:“行啊,这名字文绉绉的不错呀。”
    路垚听到乔楚生的话,把饭盒里的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咽下去,直勾勾的看着乔楚生:“出自《诗经·风·草虫》,”路垚想接着往下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沉默了很久,想说的话终究没有从嘴里挤出来。乔楚生看他盯着自己没了反应呵呵一笑:“行了,知道你读的书多,行了吧。”
    第十四章
    蒋介石撑不住社会各界的压力,象征性的派了一些兵来东北,可是这微薄的补给怎么能和日军抵抗。前线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一周之后,乔楚生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想着这天早上就回营里。五年了,他早就已经习惯这种受伤-住院-返回营队-再受伤-再住院-再回营地的生活,周而复始,他心里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战死,这种循环才能结束。
    路垚心知肚明怎么能不让一个少将上战场呢?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上午乔楚生回了营队,下午就带了两个士兵回医院找路垚。
    路垚刚做完一台手术,出了手术室的门坐在椅子上休息就看见乔楚生和身后站着的两个人。“老乔?你怎么又回来了?”路垚看见乔楚生的那一瞬间眼里是有光的。乔楚生走上前,和五年前那场婚礼上问他娶白幼宁是心甘情愿还是权宜之策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三土,你实话告诉我,你来前线真的不是为了找谁?只是为了来救人的?”路垚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但是乔楚生的问题好像是触到了什么被掩藏的真相,路垚不敢直视面前的人,支支吾吾从嘴里吐出一句话:“当然…不是,我…我…就是想救人。”乔楚生以为路垚是因为做完手术很累才把这句话说的磕磕绊绊,便指了指身后的两个人:“那行,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也没有什么顾虑了。他们两个都是北平人,负责把你送回家,你不能在这里,太危险了。”路垚听了这话,“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皱着眉头,手因为慌乱在空中比比划划:“干什么?谁跟你说我要回去了?你有毛病吧乔四。”
    五年了,有人叫他乔楚生,有人叫他乔少将,有人叫他乔先生,只是,很久没有人叫他乔四了,也很久没有人叫他老乔了。听着这既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乔楚生低头笑了笑,却在抬头面对路垚的那一刹把笑容敛尽,换上严肃的脸:“三土,你必须回去,你不能出事,这里太危险了。”路垚生气,不想再和他说话,便想转身走开,“绑上。”乔楚生语气平和,像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两人得到命令拦住路垚就要绑他,路垚挣扎着,眼看就要被绑好带回北平了,他声嘶力竭地朝正要转身离开的乔楚生喊:“乔楚生!你给我回来!”乔楚生听到他的喊声,他都不用转过身只听声音就知道现在的路垚情绪很激动,是更甚于当初知道那颗麻醉弹是他姐姐指使人干的时候,骂脏话,掀桌子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