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几场硬仗要打,也要裁撤旗人么?
    第二日一早,散了朝,弘历留了张廷玉、请了在家休养身体的十四皇叔、十六皇叔,以及弘昼和允祕来议事。
    万一十四皇叔和十六皇叔知道是弟弟提起要裁撤旗人,太过愤怒动起手来,他和允祕小皇叔能挡在前头,让弟弟快跑。
    几人关起门来议事,老十四和老十六听完弘历的话,视线立刻扫向弘昼。
    小时候挺乖巧一娃啊,怎么大了时不时要胡作非为一下呢!
    老十四虽然觉得国库困难,但也不同意裁撤旗人:“咱们先祖打天下靠的就是旗人,现在说撤就撤,未免叫人觉着忘恩负义。银子不够,从别处赚就是了。”
    弘昼反驳:“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为的是国家稳定。旗人已经是几代人享有各种优待,何时截止才叫仁义?再过几十年,人数接着翻番,再要动他们,谁动得了?国库要不是有海贸的收入,早就捉襟见肘了。”
    【旗人就是低配版的明朝宗室,越到后面越养不起的好么!】
    “裁多少,怎么裁?说起来咱们这些亲王也都是旗人,每年拿着一万两银子的俸禄呢。”老十六笑笑,“京中八万八旗兵士驻守,分散在各州府的也有八万,还有两万在海上。这十八万人若是哗变,大清会如何,谁也说不好。”
    听心声这说法,裁是必须得裁了。趁他们这些老骨头还在,把这问题解决了也好。留给后人,怕是更难。
    弘历看了两位皇叔一眼,“若是能直接裁撤,侄儿也不会劳烦两位皇叔来一趟了。”
    静思一晚,他也觉得,裁撤八旗势在必行。
    按心声的说法,强大的外敌来自他之后。内忧外患,子孙本事又不够,偌大的国家还不得任人宰割?
    从听到弟弟的心声起,皇玛法、皇阿玛都做出了巨大的改变和努力。弟弟说的没错,他为大清去掉重负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纵然有再大的风险,也不能退缩!
    室内落针可闻,几人面上都是深思之色。
    半柱香之后,从来都是先默默听别人怎么说的张廷玉,难得开口:“微臣觉着不如先以利诱之,分类突破,余下的缓缓图之。”
    弘历眉头一挑,“愿闻其详。”
    这位侍奉三朝皇帝的张大人,既非旗人,还是汉人。他一反常态的踊跃,是出自长久不满的私心呢,还是真为大清着想仗义执言。
    “旗人自入关以来,虽然受到种种优待,但也有俱多限制。各家青壮若是不能从文,便要当兵。不许从事商贾买卖之事,不许私自出京,旗民不通婚。皇上若下令允许自行退出旗籍,必有一部分人会响应。”
    在座几位皆敛眸细思,有点道理。
    如今天下承平已久,京中商业兴盛,旗人中肯定有眼红商贾赚钱的。水泥路四通八达,出京进京的人络绎不绝。年轻义气的旗人中,定有不乏有想出去见识大江南北壮美山河的。婚姻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遇到心仪的人,想要结为夫妻,也大有人在嘛。
    只要开了旗人能自行脱籍的口子,肯定是有愿意的,但应该不会多。
    似乎是看出了大家的想法,张廷玉又道:“先开了能自行脱籍的口子,再放出要对西北用兵,或是增员海上水师的风声。”
    众人顺着他的话,心里补上下一句:一定有不少贪生怕死或不想出海的脱籍!
    弘历坐直身子,漫不经心问道:“那分类突破和徐徐图之又是指什么?”
    张廷玉咳嗽一声,继续说:“有作奸犯科者,全家出籍;闲散度日者,拘在一处念书习武,考试屡次不合格者减其供养。”
    他语气十分诚恳,“旗人本应骁勇善战,为国尽忠,若不勤学苦练,文修武备,有何脸面领取朝廷供养?”
    “说这么多,徐徐图之才是根本。”他突然跪下,额头扣在地上,言辞恳切,“恕老臣直言,圣祖皇帝力排众议,定下逐代减少旗人供养的规矩,但仍不能解决基本。其一,旗人数量年年递增,减少的这部分要补给新增的人口,对国库仍是巨大的负担。其二,旗人凌驾在汉人之上久已,高高在上的身份,哪怕是家道落魄了也不会有人丢弃。
    皇上若真下了决心,臣方才说的几点都不重要。只需慢慢收回旗人对民人的特权,让旗人不再以身为旗人为荣,继续进一步减少供养,使之成为鸡肋即可。”
    弘昼倒吸一口凉气,睁大了眼,张廷玉要么默默不出声,要么一鸣惊人啊!
    这位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的老臣,这会儿居然锐意逼人。
    “好!说得好!”弘昼不等弘历发话,连忙起身,上前两步去搀张廷玉起来,大声称赞,“张大人一心为大清,直言不讳,三朝兢兢业业,配享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