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利多心碎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声音幽幽递来。
    “我们恳求愿意帮助我们的星神瞥视,除了阿哈,没人愿意穿越虚无注视一颗死地之星,但只要屏障存续,祂就不能插手此间一切,最后,我们决定关停最后一台中继器。”
    “兰索,我们唯一的愧疚,就是当初私自干预了你的意志,利用你对探求寰宇的热情,暗示你打开了那扇门。”
    维利多的声音飘忽不定,他年迈浑浊的语调开始哽咽,淡薄得如同风。
    兰索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都抓不住他了。
    他突然回忆起过去,自己发现那扇门可能通往外界后兴致冲冲跑去告知主教时,主教脸上那抹鼓励又释怀的笑意。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把握能在屏障破碎后保护你不受虚无的侵染,但我们和阿哈做了笔交易,祂答应我们,即便死亡,也会将我们安置在你身边,哪怕失去记忆,没有意识,我们仍是你的家人,会保护你到最后一刻……”
    维利多的身影倏然破碎,他化作一缕灰雾,高高地飞向天际。
    “等等,等等!”
    “别走。”
    兰索猛地跪在地上,手掌颤抖地想要抱紧什么,最后,他只能抱紧自已,悲伤又哀恸地嚎啕大哭。
    “所以别哭了,打碎这片屏障,穿过虚无,去寰宇中,去更远的星穹吧,我们的孩子。”
    万千朦胧的音调在梦中回旋,汇入那片灰色的汪洋。
    梦在此刻终结。
    ——
    兰索在酒店大堂醒来,他醒来时,无数头挨着头的替身使者紧张兮兮地盯着他,见他苏醒,都高高抬起手臂,彼此庆祝。
    他怔怔地注视着这群没有思维的家伙,眼泪又流了出来。
    这些他以为是自己触感末端的本源衍生物里藏着的,原来是家人的灵魂吗?
    见他哭了,几个替身使者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和鼻涕,另外一些互相打架,搜寻场地,仿佛要找出是谁惹兰索难过了。
    不一会,没有独立生命的使者们就开始满地掐架打滚。
    兰索的眼泪又憋了回去,他吸了吸鼻子,心情复杂地盯着这群家伙。
    实际上,他在脱离太一之梦前,已经花了大量的、不可感知的漫长时光整理思绪和心情,可离开那样的美梦,还是心情沉重,怅然若失。
    他坐在地上,什么匹诺康尼、星核猎手都不想管了,他抱紧其中一只看起来最像卡黛雅的替身使者,委屈巴巴地抽鼻子。
    感知到兰索心情不好,诸位都不敢动了,在地上一坐,散了满地。
    不久后,姗姗来迟的公司高管绕过满地替身使者,走到兰索面前,蹲下,关切地曲起手指,蹭了下兰索的脸。
    “真哭了?”他道。
    兰索把自己的脸从灰雾里拔出来,象征性地咬了他一口,以示自己还活着。
    “星穹列车那边已经谋划着要怎么冲破太一之梦了,不去现场看看吗,大摄影师,工作不干了?”砂金说。
    兰索没反应,闷闷不乐地不说话,过了一会,才答非所问道:“他们不是我害死的。”
    砂金捋了下头发,“对,他们愿意为你走出虚假的幻梦,他们的死与任何人无关,他们只是英雄。”
    “可如果没有我……”兰索嗫嚅道。
    “听了那样诚恳的剖白和开解后,却还在想这种无聊的问题吗?他们已经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了选择,你的任务就是活下去,在未来的某处与他们重逢。”
    “你比看上去会开解人。”兰索吸了吸鼻子,拉着砂金的手,示意对方坐下。
    “我还以为你这种恨不得把命都赌出去的人,会说什么‘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要我送你去见他们吗’的话。”
    “你对我的误解也太深了。”砂金无奈地挨着兰索坐下,俩人呆了一会,忽然道:“你在太一之梦里遇见的事,我都有记忆。”
    “嗯?”兰索单纯地疑惑。
    “比如你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喊着家人的名字打滚时候的样子。”砂金道。
    “……”兰索沉默了几秒,撇了撇嘴:“换成你只会比我哭的更厉害吧,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我的莽撞和无知害死了他们,贸然知道事实……我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某人为自己付出代价?”砂金的声音有些空泛,他望着酒店大堂的上空,像在回忆什么。
    说到底,见过那样的场面,经受如此别离,没人能不动容慨叹。
    “嗯。”兰索哼唧了两声,一头撞在砂金后背,额头抵着,找了个地方借力,“让我靠一会。”
    砂金没说话,他们靠在一起,像两只在寒风中依偎取暖的鸟类,过了很长时间,兰索终于收拾好了心情,不再那么悲伤,正要抬起头来,忽然被砂金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