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后悔起来了。上个月她就不应该兴冲冲地拉着中也一起看《魔女嘉莉》,更不该连带着把经典的1976年老版和拙劣的翻拍版一起看完。没想到在长达4小时的电影吐槽之余,中也还能再度提起这个话题,真不知道是不是该为此感到欣慰了,也搞不明白被形容为嘉莉怀特究竟是一种抱怨还是赞美。
    绮罗只好默默咽下酸涩僵硬的心绪,赌气般拧着脑袋,闷声嘟哝了一句:「我才不是恐怖电影的女主角呢。」
    「但嘉莉是厉害的魔女啊。这不是和你一模一样吗。」
    「才没有。」绮罗忍不住自我辩解,「魔术师和魔女不是一个物种。而且嘉莉是后天被激发了才能的魔女,我是天生的魔术师。」
    「呐,看吧,现在愿意承认自己是魔术师了吧。」
    中也扬起嘴角,无论是嘴角的笑意还是微微上扬的眉梢,都仿佛透着几分计谋得逞的小小得意。看到这幅神情,绮罗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落进了对方的圈套之中,慌忙改口道:「我是说……我以前是天生的魔术师。」
    急急忙忙加上的过去式仿佛欲盖弥彰,怎么听都感觉奇奇怪怪的。绮罗不自然地扌莫了扌莫耳廓,却发现耳朵热乎乎的,真不知究竟是何种情绪在悄悄作祟。
    「好嘛。就当你以前才是天生的魔术师好了。」
    中也似乎是对她的顽固否认妥协了。
    「那我们就转移到下一个话题去吧。你说,你觉得自己太丢人、太不堪,不想被我看到这一面,所以就对我说谎了——说真的,这句话更奇怪啊。」中也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轻飘飘似的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就挺丢人的嘛。」
    「我——!」
    几乎是下意识的,绮罗想要予以反驳。可是仔细想想,那确实是异常丢人的初见。说真的,能有多少夫妻的相遇,是从一场刚刚分手且没买到心仪汽水而爆发的痛哭而开始的呢?
    于是绮罗不好意思再反驳了,悄无声息地把这句强硬地「我」吞回了肚子里,低垂着脑袋,沉默变成了她的承认。
    总以为中也的「数落」会点到即止,没想到他却像是来了劲似的,喋喋不休地又说了下去。
    「还有在河边散步的时候差点脚滑掉进水里的时候。」
    「呃——」
    「包括和你求婚的那天,你忘记带伞,整个人淋得湿漉漉的,粉底都被淋得滴在领口了。」
    「……这个丢脸的事请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啊!」
    「还有还有,就上个月,你摘围巾的时候,耳环不小心和流苏缠一起了,拜托我帮你弄好,还嗷嗷叫着和我说什么不要太用力了,否则耳朵肯定会被扯掉的——」
    「中原中也。」
    僵硬的话语打断了中也的滔滔不绝,他感觉到绮罗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垂下眼眸,对上的是她忍耐似的僵硬表情。中也忽然有点紧张了起来。
    没错,他的紧张正是来自于突然被叫到全名的这份错愕。
    上一次被她念全名,是什么场合来着?
    想不起来了,但总归不会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在沉寂且尴尬的气氛之中,绮罗轻动了动唇,搭在他肩上的手也悄然收紧了些许。
    「你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话语到此戛然而止。中也依旧屏住呼吸,等待着她之后的话语——或者说是教训。可她仅仅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罢了,而后便重新缩回到了羞耻感之中,一如既往。
    不过,没有狠狠挨骂,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总之自己的安危,算是不用担心了。只是绮罗的心情,还需要再好好地忧虑一下就是了。
    其实中也自己也不确定,他刚才说出的那些话,是否真的能够消除绮罗根深蒂固的逃避与卑微。倘若可以,他真的希望他所说的话语,能够帮助绮罗寻回哪怕一点点的信心。
    只需要小小的信心就可以了,他甚至没有在此之上的奢求。
    「说真的,我刚才那么说,不是非要让你亲口说出你是个魔术师。」
    中也长呼了一口气。从此刻的视平线望去,看到的是玄关处的顶灯。飘忽的灯光仿佛动荡不安,他想他应该要紧紧抱住绮罗才行了。
    于是中也抱紧了她。
    「无论你过去是魔术师,还是说现在依旧是魔术师,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你想想,我又不是因为你是什么超自然人物才和你结婚的,是不是?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对我说出一切罢了。不要再对我抱有秘密,仅此而已。对于你藏起来的秘密究竟算不算得上过分,我不会评价。你知道,我不会批评你的。」
    说着说着,中也有点想笑——尽管怀里搂着的是绮罗,但他现在居然想起了那个自信得过分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任性的,少女的她。
    那样的绮罗,中也也很喜欢。
    他想,不管绮罗是什么模样,他的这份喜欢,也一定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吧。
    他悄悄地翘起了嘴角。
    「呐,我说。」中也轻抚着绮罗的耳廓,让她枕在自己的掌中,「你还有没说给我听的秘密吗?」
    倚靠在他身旁的绮罗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她想,她应当向中也坦白的,已经全部说完了——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 」
    「是吗?那就好。」他仿佛松了一口气,「我也没有任何藏着不告诉你的事情了。我们俩扯平了。」
    「扯平了」
    绮罗在心里暗自思忖着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太多了,她总觉得中也这么说,听起来很是可怕。仿佛他们将要就此一别两宽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