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宣侯府,当年帝后与宋党对峙时,便不偏不倚与世无争,实则暗中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宋党掌权后毫不犹豫投向宋承观门下,而大启覆灭新君入主朝安城后,便迫不及待地又成了新朝的开国臣。
    “平宣侯府,真正的墙头草。”凤栩轻轻感叹,指尖在烛火上拨弄过,引得烛火摇曳轻颤。
    看得殷无峥眼角直跳,虽然知道凤栩不会再拿腕子往火上放,但他手腕那烧伤后留下的疤却不会再消失,于是下意识地伸手将烛台挪开。
    凤栩顿了顿,自然知道殷无峥为什么这么做,也就十分识趣儿地收回了手。
    “周总管做得可不是天衣无缝。”凤栩托着腮,长睫在眼睑落下阴影,掩去了眸子里的冰冷,“人死在长隆大街上,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许旭昌定然会生疑。”
    殷无峥熟练地将凤栩揽腰捞起来,一个转身自己坐在了他刚才坐得短榻上。
    “平宣侯次子的死蹊跷诸多,下边的人查不了,平宣侯已上书奏请刑司接手。”殷无峥轻轻捏了下凤栩的脸颊,“让他们查去吧。”
    凤栩没忍住笑了声。
    人是周福下手杀的,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而且还是正大光明地告诉所有人,许言就是被杀的,但偏偏又不留痕迹,让人明知道是凶杀却也只能当成意外来看。
    可这样还不够,只死了个许言而已。
    凤栩没说出口。
    平宣侯府固然是墙头草,可如今也确确实实地向新君俯首称臣,旧朝被宋党搅和得乌烟瘴气,朝安城中的寻常百姓也过得水深火热,新君收拾旧山河,少不得要稳住朝野,晏家父子虽有功但欺君谋逆也是板上钉钉,如今平宣侯府什么都没做,若是对之下手,于殷无峥的名声实在不好。
    否则凤栩早就把姓许的一家都弄死了。
    他到底还是顾及着殷无峥。
    见凤栩沉默下来,殷无峥轻轻摇了他一下。
    “阿栩,你还有很多时间。”殷无峥低声,“地牢里的陈文琅,好玩么?”
    凤栩有些狐疑地抬眸,他在瞧向殷无峥时,下意识收敛起自己扭曲疯狂的戾气,一双眸子清润柔和。
    “挺好玩的。”他如实道。
    从前他朝不保夕的随时准备赴死,自然只盼着陈文琅和宋承观早早陪自己一起死,九泉之下也还能有点脸面去见父母兄长,可现在陈文琅多了点别的用处,譬如能让他在戒断长醉欢的痛不欲生和郁郁寡欢中愉悦一些。
    “许言敢仗着平宣侯府肆无忌惮在朝安城杀人,从前只怕也没少做这样的事,整个平宣侯府也不见得会干净到哪去。”殷无峥落吻在凤栩的鼻尖,“慢慢玩。”
    凤栩揽住了他的颈,亲昵地贴上去回吻了一下,“随便我?”
    比其前段日子对殷无峥敬而远之连眼神都不愿给的样子,凤栩俨然已经习惯与殷无峥亲近,毕竟是他念了这么多年的人,又怎能真的无动于衷。
    “嗯。”殷无峥仿佛是想彻底坐实色令智昏的昏君名头一般,“你欢喜就好。”
    凤栩觉得殷无峥的语气颇有奇怪之处,却又想不明白,直到次日周福来宣旨——陛下手谕,封凤栩为王,赐号为靖。
    虽无封地,却给了凤栩亲王的俸禄,连亲王服饰都一并送来了,是前朝甚至是记载中都从未有过的祥云金凤宽袖赤袍,与前朝凤氏君王的龙袍极为相似,甚至那展翅凌云的金凤也象征着凤栩的身份,连封号也延用了当初的靖王。
    “殿下。”周福将圣旨交给凤栩时,还交予了他一块透如明水的紫玉壁,一面浮雕山河图,在还没有掌心大的玉璧之上雕刻得细致华美,另一面则雕着一个“殷”字,“这是陛下给您的腰牌,可随意出入宫门,亦可号令宫中禁军,群臣见之如见天子。”
    不等凤栩说话,周福又接着拿了个信封出来交给他。
    “这是陛下手谕,平宣侯次子的案子,刑司以殿下之令马首是瞻,如今圣旨已经送到那边儿去了,殿下想几时过去都行。”
    凤栩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拿着天子手谕,偏头瞧向桌面上摆着的朝服与腰牌,又看向周福,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腰牌这东西几乎都是铜制,譬如被称为虎符的兵符,但殷无峥给了他这块紫翡,是这世上最不可能伪造的东西,可以说是独一无二。
    周福又问:“殿下,可是要先出宫?倘若要去刑部衙门,陛下便不来用午膳了。”
    见凤栩犹豫,周福又低声说:“平宣侯府的人在衙门呢。”
    凤栩抿了抿唇,随即轻声说:“准备得这样周全,就是想要我去吧。”
    周福便笑了笑,“宫中方寸的天,殿下应当也看腻了,便当做出去散散心,陛下说了,他在宫中等殿下回来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