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栩已经走过那可容纳百人搏戏的大堂,见他这幅模样,蹙眉问道:“前面怎么了?”
    “不太干净。”宫铭艰难地开口,“恐污了您的眼睛。”
    凤栩微微蹙眉。
    他身边的庄慕青迟疑道:“殿下…?”
    “去看看。”凤栩说。
    宫铭在前引路。
    穿过大堂后向下便是一些雅间似的小屋,禁军正挨门搜查,而宫铭带着凤栩继续向下,这座地下赌坊竟向下有许多层,犹如一座深藏在地下的宫殿般奢华,还在楼梯上,凤栩便嗅着了一丝异味,像是香料、酒精与某种怪异味道结合而成,甚至还有隐隐的靡靡之音,越靠近,越清晰。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直至真正看见第三层的模样,他与庄慕青都停在了门口。
    第三层中修建了一个极大的酒池,熏香尚未熄,安置十余张短榻,浑身赤裸的男人都被押着,不难猜出之前在做什么,而许多个同样赤身裸体的女子却神态痴狂迷乱,毫无羞耻模样地尽情摆弄自己。
    禁军都是血气方刚的儿郎,在这充斥淫.靡放荡酒池肉林的第三层内,各个面红耳赤。
    男男女女赤身相对,凤栩到来之前这群人在做什么已经显而易见,这座地下赌坊竟还做着这样的勾当,连自诩斯文的庄慕青都变了脸色,嘟囔着“这般淫秽”“有辱斯文”等等。
    凤栩眉心渐渐紧皱,他的目光扫视一圈后,发现这些女人的模样都不大对劲,每个都神态迷离,这样的神情让他觉得很熟悉。
    目光扫视之下,凤栩的神情骤然凝滞,旋即猛地阴沉下去。
    他大步向前,走到一张短榻上,那短榻上的锦缎还带着不明水渍,而凤栩的目光落在小几上的一个精美玉碟,那上头赫然摆放着数粒熟悉的猩红药丸。
    “长醉欢。”凤栩低声。
    从看见那些女人的模样时凤栩就觉得熟悉,隐隐有所猜测,在亲眼看见长醉欢时竟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定定地愣在了原地。
    他也曾服用过长醉欢,而这东西最狡诈的一点也在于此——对曾经服用过它的人而言,哪怕只是看见与之相似的东西,都会情不自禁地产生渴望,又何况是这样的一碟摆在凤栩面前。
    凤栩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尝过长醉欢带来的、迷乱又疯狂的欢愉了。
    他喉结微微滚动,喘息也不自觉粗重起来,指尖颤抖着几次想要伸出手去,却又生生忍住,狠狠蜷指攥紧。
    不,不能——
    凤栩在心中竭力抗拒着长醉欢,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
    决不能——
    决不能再一次落入深渊。
    可双眼却没法从长醉欢上挪开,他死死盯着那一碟猩红的药丸,只觉得那东西仿佛伸出了无数细长如蛛丝的触手,将他死死缠缚着拖向深渊,无论再怎么抗拒,视线就是难以挪开半寸。
    他就这样几近狰狞地盯着长醉欢,眼眶都泛起薄红,目眦欲裂地浑身颤抖起来。
    “殿下!”最先发觉他不对劲的便是离凤栩最近的庄慕青,他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看见凤栩死死盯着案上点心旁边那一碟不知是何物的猩红药丸,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上前将那东西倒扣下去。
    凤栩仍旧心绪难平,却猛地转过了身去,捂着心口狼狈地弯腰喘息,庄慕青想要上前去扶,却被凤栩挥手猛地推开,他踉跄了两步,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搜,仔仔细细地搜。”
    宫铭与庄慕青对视了一眼,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可凤栩这样失态,宫铭不敢放松,立刻俯身道:“臣领旨!”
    凤栩狠狠闭了闭眼,强行压下自己想要回去将长醉欢吞下的冲动,艰难地抬起脚往外走,“先出去。”
    庄慕青跟在他身边,凤栩连上马车时都险些跌下来,庄慕青搀扶着他坐回马车,凤栩已经是满身的冷汗,靠在马车上闭着眼,长睫不住地轻颤。
    长醉欢带来的欢愉与痛苦此刻在他身上交织,在看见长醉欢的那一刻,这么多日子的隐忍都在刹那崩塌,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他险些要不顾一切地将那东西塞进嘴里。
    那是逃不掉的诅咒。
    凤栩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长醉欢,他甚至连赵淮生都不曾说过,凡是看见与长醉欢相似之物,都能引动长醉欢遗留下的、死死刻在心底的渴望。
    连发作时蚀骨的痛意都隐隐地开始翻涌,凤栩初时还能忍一忍,可很快他便忍受不住地在马车上蜷成一团,整个人都在颤抖,喘息粗重又凌乱。
    遇事沉稳的庄慕青罕见地慌了神,却听得凤栩低哑艰难地说道:“送我,回宫。”
    刚刚发作没两日的凤栩本以为还能忍过去,可直到此刻才觉得大事不妙,他更不能忍受在这里——在外面,不知多少人都能看见听见的情况下露出那种不堪的模样,无能怯懦又狼狈的自己,只要想到凤栩便已经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