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峥也纵着他,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倘若你想安稳度日,在宫中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但凤氏……阿栩,你准备怎么办?”
    凤氏,前朝皇族。
    大启皇室本不该留到今朝,凤栩知道他和凤怀瑾能活到今日,都是因为有殷无峥护着。
    倘若凤氏只剩下一个人,无论凤栩怎么做都无所谓,可偏偏如今活着的凤氏后裔不止他,他以旧朝君主的身份对新君称臣,凤怀瑾还在宫中住着,凤氏皇族已绝无可能安安稳稳地活。
    凤栩沉默了半晌,才小声问:“你想做什么?”
    “凭你所想。”殷无峥意有所指,“殷氏不会有后人,倘若立储,便要过继。”
    凤栩蓦地抬起眼,不可思议地瞧着殷无峥,见他神色认真,便知道殷无峥不是说说而已,震惊不已地凤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若说离经叛道,殷无峥可比他做得还要绝,譬如杀尽自己全族,殷氏宗族除了那个活着的瑄乐郡主之外,想找个过继的孩子都没了。
    “我得想想。”凤栩踌躇地抿起唇,把自己埋进了殷无峥怀里,“我哥只剩下这么一个后嗣,我得想想,殷无峥。”
    “无妨。”殷无峥摸了摸他乌云锦缎般地发,轻声说:“不愿也不碍事,我费尽心机得来今日的地位权势,总是能护住你们的。”
    凤栩悄悄抬眼,便能瞧见殷无峥那张俊美脸上还未褪尽的欲色,不愧是他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的男人,在冷厉漠然消融后,他的美也浸透了锋芒锐利,分明是在战场上厮杀过不知多少次的人,可却仍旧身如无暇玉。
    不似他,遍身旧伤。
    凤栩微微垂眸。
    多年前也是这样,哪怕是西梁来的质子,身为太子的哥哥也从不敢小觑殷无峥,甚至动过要将殷无峥除去的心思,可凤栩那样痴恋这个男人,凤瑜疼爱弟弟,不忍见他伤心,又或许是对自己的强大足够自信,留下了殷无峥。
    而自始至终,能与殷无峥棋逢对手的,也只有当年惊才艳艳的太子凤瑜。
    靖王凤栩,一直以来都被这些天之骄子的光芒衬得黯淡失色,哪怕是到了现在,仍然一事无成,这两年里他唯一能做得也只是死咬着牙活下去,哪怕是苟延残喘也好,活到让叛臣为大启江山殉葬的那一日,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的,对九泉之下父母与兄长的交代。
    “如果当年活下来的是哥哥就好了。”凤栩不止一次这么想,说得也很坦然。
    倘若有人能力挽狂澜扶天下之将倾,凤栩觉得那只有哥哥。
    抱着他的手臂却倏尔受尽,凤栩被捏着下颌强迫抬起头,对上殷无峥如隼般的双目。
    “凤栩。”殷无峥难得地对他重了语气,“是凤瑜又能如何,在彼时的境况下,你做得已经足够好,即便是凤瑜也不见得会比你更好,况且在我眼里,没有人的性命比你的更珍贵。”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绝无仅有的珍宝,这世上任何人的性命与凤栩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凤栩自然是欢喜的,因殷无峥毫无掩饰的偏爱痴迷,可他又彷徨无措,从未想过活下来的人瞧见了生路,却更加不知道该怎样往前走,与世隔绝活在仇恨与痛苦中两年的凤栩只觉得到处都陌生,他的过去早已与覆灭的大启都如水中花般散成涟漪。
    凤栩垂下眼,伸手小心地覆在了殷无峥的掌背上,是一个小心试探似的讨好动作。
    “对不起。”凤栩低声,“我不该说这种话,可我……”
    话未说完便被殷无峥用吻堵了回去,这一次的吻分明是带了恼怒的,但也仅是轻轻的吮咬而已,殷无峥对待凤栩时很小心,压抑着怒火吻了他许久,才与他贴着唇哑声道:“可你害怕,是么?”
    他早就发现了。
    凤栩肆无忌惮做得那些事,几乎都是在笃定自己下一刻就会死,明心殿的大火前,清云行宫的偏门后,甚至是时时刻刻威胁着他性命的长醉欢,正因如此,凤栩才能毫无顾忌地去不择手段达成目的。
    哪怕是一次又一次熬过了长醉欢的折磨,可小凤凰还是没有学会要怎么好好活下去。
    只不过是从为了旁人而死,变成了为殷无峥而活着罢了。
    “凤栩。”
    殷无峥掐着凤栩的后颈,一字一顿,“我教你怎么活。”
    .
    怎么活。
    凤栩的确不知道。
    从前他活得浑浑噩噩,整日潇洒玩乐,如今他因为殷无峥而活着,他贪恋殷无峥的宠溺疼爱,殷无峥就是他紧攥着的浮木。
    他也不知道殷无峥想怎么做。
    只不过第二日,凤栩便又被宫铭送来了刑部衙门,平宣侯府的案子由他与尚书省右丞庄慕青、刑部尚书罗百川一同观审,其实已然证据确凿,许逸定然是活不了,只不过凤栩没料到平宣侯竟然当真与此事无关,就在定案之际,公堂之外,平宣侯身着朝服,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