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殿下实在玩不明白谋略那一套。
    周福笑了笑,说:“凡是杀人能解决的事,都不算是什么事。”
    凤栩默然,心想不愧是你啊周总管。
    尚书省衙门都在私下里传庄氏父子惹怒陛下一事,还没到下值的时辰,整个尚书省都已经传遍了,陛下偏爱靖王伤了老臣的心,连一直忠心耿耿的庄氏父子都撂了挑子,再瞧见凤栩时,众人便眼神微妙。
    靖王是大启的最后一位皇帝,可庄氏却是他们一路走来的同路人,倘若庄氏寒心,其余朝臣必定也会心生怨怼,凤栩心知,他才是那个外人。
    他是大启的未亡人,与如今的大霄终究格格不入,平日尚且能粉饰太平,一旦出了事,纵然天子掌生杀,臣子亦可撼朝堂。
    靖王脾气不好,周福本以为他会在尚书省闹出点动静,却没想到凤栩始终平静地忍了下来,直到回宫。
    殷无峥照旧在龙案前批折子,凤栩凑近一瞧,笑出了声。
    又是那位韩大人的折子,怒斥靖王在朝中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让凤栩笑出声的,却是殷无峥批下的话:“靖王同党,朕。”
    结党营私是真,可靖王的同党是皇帝,殷无峥这就是明摆着告诉韩林鸿:“少管闲事。”
    “韩大人怎么非要盯着我。”凤栩拿起那折子蜷指敲了敲,笑意冁然,“是活腻了。”
    殷无峥伸手将凤栩捞进怀里来坐着,大有沉溺温柔乡的昏君之势。
    “生气了?”殷无峥问得认真。
    好像凤栩这时候发话“将此人斩首示众”,殷无峥都会毫不犹豫地立即下旨。
    “明日这种折子会更多吧。”凤栩笑吟吟地揽着他的脖子,眼神冰冷,“这场面也怪眼熟的。”
    当年在大启也是这样,群臣怒斥卫皇后是祸乱朝纲的祸水,言官的嘴都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卫皇后的皮肉都活剐下来,再将骨头碾成尘埃,彼时千夫所指,如今竟成了自己。
    该说不愧是母子,连被万人唾骂的理由都相差无几。
    殷无峥的神色间已经露出森冷的杀意,他轻轻抚了抚凤栩的脸颊,低声道:“阿栩,别怕,谁都伤不了你。”
    他费劲心思才拼凑起的小凤凰,谁都不能再在他的身上留下疤痕,殷无峥已经无数次懊悔重逢后那样待他,愈是亏欠,愈是疼惜。
    “我不在乎。”凤栩亲昵地亲了亲殷无峥的指尖,“但你想做什么,总要告诉我,殷无峥,我不是只会柔弱留在你羽翼下的小鸟。”
    殷无峥微怔。
    是啊,他是在风雨飘摇之际成为皇帝的凤栩,是在明心殿前敢担下一切罪责为至亲搏一条生路的帝王,可那又如何呢,爱与歉疚交织,殷无峥总是下意识地将这尊曾破碎的白瓷保护起来。
    “只是……”殷无峥与他贴了贴额头,“朝中污秽,该下一场雨了,如此才好釜底抽薪。”
    玩阴谋诡计的人说话也云里雾里,但凤栩好歹是听懂了大半,他斟酌片刻,低声说:“那我得去庄府走一遭。”
    殷无峥低头,便瞧见已经弱冠的小凤凰露出了狡黠的笑。
    “去吧。”殷无峥捏了捏他的脸,“早些回来。”
    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凤栩在宫宴上怎么嚣张的、在议政堂又是怎么放肆的,今夜便将架子摆到了庄家御赐的、刚修葺过的宅邸。
    靖王殿下乘着天子御辇,禁军随行,声势浩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出宫了,仪仗就停在庄府,而庄家人也是梗着脾气,竟是没一个人接驾。
    靖王殿下从轿辇上下来,也不废话,平静下令:“宫铭,开门。”
    宫铭犹豫了下,以眼神询问“怎么开”。
    周总管附耳低声,“砸。”
    宫铭素来是不怕事的,有了靖王和周总管授意,二话不说上前将庄家气派宅邸的朱红大门给凿开了。
    靖王就这么施施然地进了庄家的门。
    不到一个时辰,靖王找庄家的茬,光明正大去将庄氏大门砸了个窟窿的消息便传开了。
    这是什么?
    这是机会啊!
    对靖王不满的人大有人在,只因他被皇帝专宠这一条,就不知挡了多少人的青云路,一个男子,前朝余孽,足够凤栩被言官的笔钉在史册上骂上几辈子。
    而此刻,靖王殿下正安逸地在庄府吃庄香君做的桂花糕,不是什么金贵难寻的糕点,但也不输于宫中的点心师父。
    靖王吃得赞不绝口,庄姑娘十分满意,当即取出冰鉴果子招待,吓得周福连忙挡在前头,“这可就不必了,不必了,出来时陛下吩咐过,小主子刚用了药,可吃不得这些。”
    庄香君瞧了眼面露隐忍的凤栩,从善如流将果子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