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第一杯就有第二杯。
喝酒开始之后就无穷无尽。
身旁的酒精气味变得越发浓郁,终于在又一杯喝完后,透明的玻璃杯触碰到瓷制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宁景目光扫过身边人发红的耳廓,眉心皱起,伸手按向他要拿酒瓶的手臂。
声音极低:“前天还生病,别喝——”
却话未落,掌心滚热的手臂忽然一动。
手臂的线条在他触碰的瞬间刹那绷直,那只修长笔直的手转而握向宁景的手,指缝擦过,在暗淡的光线下骨节起伏,紧紧反扣。
宁景刹那怔然。
他立刻抽手,而握着他手的人力道却不容他逃离,滚烫又潮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慢慢收紧。
“……师父,”看着身旁的人,陈睦之的眼尾微红,声音沙哑,“别不理我。好不好?”
暗淡的灯光、微微发红的眼睛,犹若作弊利器。
宁景盯着陈睦之的脸,从他眼尾的红意划过。
手上的温度灼人,宁景能感受到对方手掌的厚度,感觉到纤长笔直的手指划过他的,方才萌生的抗拒感被搁置,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此前被忽视点点滴滴的细节。
谢子杨组织的聚会、课堂上的偶遇、到他宿舍门口的驻足。
宁景一直能感觉到陈睦之对他的善意,也有过疑惑,看不明对方看自己的眼神,现在所有的疑惑都昭然若揭。
显而易见,是有些人故意为之。
原本他以为小幕单纯没有心思,现在回想,什么没有心思,简直是个七窍玲珑的狐狸。
“松手。”宁景开口。
陈睦之的喉结滚动,在宁景的视线下骨节弯曲,从他的指尖擦过,将手收回。
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比想象中要怪。在帮会群众眼里的[见笑之]和[青山悦景]早已经牢牢绑定,是面基了害羞?被他们这么多人看着不自在?两个人在角落里不参与集体活动,中间好像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实在是微妙。
“我不行了,小雅他们没时间过来,从早上开始问我到现在,我快被她问疯了……”有人压低声线问。
“一样一样,我妹妹和我一起玩千秋,知道我参加聚会,一早就在论坛更帖子了,现在不少人都在等老大和青山的进展……”
“你胆子这么大?!”
“嘘!小点声,我妹用我妈威胁我,我能不依着她吗?!……再说现在什么进展都没有,没所谓!”
“我靠——动了!”
这句话落,一小撮暗中八卦的人顿时噤声。
宁景在包厢里待着气闷,众目睽睽下出了包厢门透气。
而他刚走,陈睦之也立刻起身,嗷嗷唱歌的人被分散注意力早已经唱跑调子,在他背后‘歌颂’着人离开。
立即有几个人想跟上去,被高戈一巴掌把门关上挡住了。
“唱你们的!给人留点空间,别瞎起哄!”
包厢的门被关上。
喧闹的声音被隔绝,宁景耳边松快了些,找到卫生间洗手,垂首刚打开水龙头,一道熟悉的影子就出现在他身旁,也打开水龙头冲手。
极速的水流从对方的指尖淌过流进瓷白色的水池,衬得那双手更显冷白。
淅沥沥哗啦啦的声音在耳边扰人作响,宁景余光扫过,看着陈睦之将洗手液打在掌心,打圈揉搓,沾湿手腕上黑色的腕表,不等冲洗干净,又挤压新的洗手液。循环几次,宁景皱了皱眉,语气不清:“你想洗褪一层皮?”
陈睦之的手一顿。
不过是握了下他的手,至于这样冲洗?
洁癖?
宁景抽出手纸将手擦干,转身要走。
而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巨响。他愣了一秒,转身回看,就看到陈睦之怔然地看着地上被他不小心碰倒的垃圾桶。
里面的擦手纸洒了一地。陈睦之弯腰伸手要去捡,宁景眼皮一跳,立刻挡住了他要碰上垃圾的手,握着人的手腕将他拎了起来。
“等会叫阿姨。你洗这么干净的手……”用来做这个?
手碰上他腕间皮质的腕表,有些硬。
而和腕表的硬冷,对比鲜明的,是透过接触那一小块皮肤,对方传来的滚烫温度。
宁景后知后觉不太对劲,抬头看向陈睦之的神色。
有些迟缓、没有聚焦的眼睛落在宁景的脸上,眼前人的嘴唇不同于之前变得殷红,眼尾边缘红润,更不说耳根耳廓。
“你之前喝过酒吗?”宁景问。
陈睦之:“没有。”
宁景:“喝醉了?”
陈睦之嘴唇紧抿,鼻尖忽然也变得发红,“……师父。”
宁景:“……”
盯着这一张让人无法招架的脸,他哭笑不得,心底一瞬怅然又无奈。委屈什么?
他还没说什么……又不是不要他了。
被这样瞒着是个人都会有情绪。
如果对他有好感,那直接找他就好,这样优渥的条件,还怕别人对他生不出好感吗?
宁景的心里一阵胡想,眼前陈睦之将要失控的情绪表现得也越发明显。一颗珠圆的眼泪欲落将坠,手臂轻颤,宁景再不忍心,松开手转而擦过他的眼睫,语气不清。“行了。”
“再原谅你一次,别哭,你……恩?”
站在面前高挑的身影忽然低首,双臂环向宁景的肩膀。
耳边沉闷地鼻息声越发明显,不属于自己、却过分接近的气息热意滚烫,顺着耳畔落在颈窝。
宁景刹那僵硬。
实际而言,宁景感情经历单薄。
另一个人的气息近在咫尺,肩边宽厚的手掌抵住了宁景一瞬的退缩,简单的拥抱都带来极其陌生、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他的身体骤然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