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林姐姐起站起了身,将手里的胭脂递给鸳鸯,走到老太太跟前儿,正要说些什么。
    就听见宝玉着急忙慌的道:“妹妹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随便派了丫头就行了,这是我专门给林妹妹研制的,哪儿有你说的那么轻便。”
    “哥哥真是昏了头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林姐姐的胭脂有的是丫头调制,再不济京城的百宝妆月月往府里送新品,怎么就需要你个爷们儿动起手来了?”
    惜春才不怕他呢,左右她早在抄检园子的时候就不怎么于他们往来,免得平白惹些是非。
    “我......”
    “好了。”贾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重重的叹气,“一家子兄妹吵吵闹闹的做什么。”
    惜春一听老太太的话,就知道她想要不了了之,扭身生闷气。
    黛玉轻轻拉了拉惜春的袖子,对着宝玉道:“宝哥哥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胭脂确实不好收,不若放在外祖母这里,留个念想可行。”
    “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宝玉上前两步,看着近在眼前的林妹妹,张口想要说的话有很多,但是他手心冒汗,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是说那场梦?说他不愿她如梦中那般含恨而去,于是此生想与她共连理。
    这样荒唐的话,说出去林妹妹肯定会当他犯了疯病。
    那该怎么说?这琏二嫂子只引路,不支招。
    这下急的宝玉额头冒起了汗了。
    “我看行。”贾母一把将宝玉拉到身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继而说道,“就听你妹妹的,放在祖母这里。”
    第114章
    “祖母,我不愿同宝姐姐成亲。”
    宝玉不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在老太太身边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内心的私欲在一遍一遍的提醒着他,若是他再不开口,今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就在刚刚看着林妹妹离开时,一步步从他眼前消失的场景,他仿佛坠入了那场梦中,月明星稀的夜晚,本是一团喜气的大观园,独独只有那隐在竹林的潇湘馆在唢呐声中一点点的陷入了灰白色。
    是上天在提点他吗?宝玉不止一次的这样问自己,是的吧。
    所以宝玉直起身,跪在了贾母的面前,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看着那端端正正跪在跟前的宝玉,贾母失语了良久,鸳鸯连忙上前不停地帮贾母抚平胸口,看着宝玉劝说道:“宝二爷,你可莫说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哪知宝玉倔强的跪在那里,对鸳鸯给的台阶恍若未闻。
    气的贾母拿起手边的糕点就丢到了他的身上,本想当头给他一下,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贾母怎么也下不去手。
    “荒唐,婚姻大事,岂容你儿戏?可是哪个贱蹄子又去你耳边煽风点火了不成,婚期在即,让你敢冒着大不韪在我眼前作怪!”
    宝玉不敢直视老太太的眼睛,生怕祖母在这一刻看清了自己眼底那不堪的想法,连连摇头道:“没人,是孙儿自己的想通了。”
    说完宝玉重重的垂下了头来。
    “我看你不是想通了,你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一句话就将宝玉置到了不孝之地,跪步上前,抓住老太太的手,恳切的哀求道:“不是的祖母,我与宝姐姐本就无儿女之情,又何苦......”
    贾母拂手挥开了宝玉搭在她膝盖上的手,难得冷面的看着他:“何苦?那你告诉我这世间谁人不苦? 你可曾在寅时站在城门上见过城外老农排队进城讨生活的场景,他们不苦?
    你可曾去金水桥旁见过为求一句圣言而磕破脑袋的言官,他们不苦?
    祠堂里那一排排的牌位,他们为了奠定贾家这百年基业,他们不苦?我且问你,你可曾好好的拜过贾家的宗祠,记住了祖辈的名字?”
    寂静的厅堂被笨重的西洋钟的敲击声打破,贾母抬起她那布满沧桑皱纹的面孔,看向了前方那一面六扇屏风,上面刻画着连绵起伏的群山,象征着贾家的不朽的传承。
    那是她初为人妻之时,上一任当家主母传给她的传家宝,到她手里,已经历经三代。
    她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下一任继承这块屏风的会是谁,二十年了,她都没有找到一个合格的继承者,每当坐在这里,看着那扇屏风之时,她都会想起婆母说的四字警言:舍小为大。
    所以为了贾家,她舍弃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的女儿。
    她的内心,又何尝不苦啊!
    虽然她不喜宝钗,但是从这几年的观察中,她知道那孩子担得起这块屏风,比她表姐王熙凤圆滑隐忍,比她姨妈王夫人沉稳平和。
    就凭她代管园子那段时间的手段,拿捏得了府里那些日日在外人面前论资排辈的老人,就能看出她是个狠厉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