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生一脸为难的站在一边,并未答话。
    阮长青收回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当即整理了下衣衫,又恢复到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问道:“听说你们医院最近研究了一种新型药物,注射后能让人忘记一些事情。”
    宋医生紧张的点点头,“对,但还在研究阶段,并未成熟,暂且——”
    可宋医生还未说完,阮长青就道:“那就给他打药,给他打能忘记这一切的药。”
    宋医生露出惊恐的神情,“阮先生,可是这药不仅不成熟,甚至有很大的副作用,阮羡现在的病稍微好转,不能——”
    可阮长青再次打断道:“你是他的监护人,还是我是他的监护人?我说打就打!”
    宋医生道:“阮先生,这不合适……”
    阮长青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别忘了!这医院是谁投资的!”
    这句话一下子唬住了宋医生。
    而注视着这一切的少年阮羡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声,他在此刻,终于明白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他看着他所谓的父亲,终于明白他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父亲,那些过去想讨好父亲得来爱的行为有多么可笑。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他看见阮长青惊慌失措的指着他,说他是一个疯子。
    可他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自由的感觉,他将头用力摔在床头,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血液从他额发里溢了出来,糊住了他的眼睫,鼻间是浓郁的血腥味,雪白的床单被套也被染成红色。
    阮羡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
    他愈发痴迷的用头撞击床头,大脑生理性的发晕,可他却觉得自己很清醒。
    紧接着,门外涌进来一大堆穿着雪白衣服的人按住了他,可他的怪笑却从未停止过,那些医生惊悚的看着他。
    阮羡转头,一口咬住离他最近的医生,像疯子似的不松手。
    那医生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连忙推开他。
    阮羡笑了笑,看着虚空,突然阴恻恻道:“哥哥,我不再需要你了。”
    病房里自然没有任何人能回应他,大家都在惊呼,或是尖叫的按住他,不停的大喊:“病人已经失去理智了!快打镇定剂!”
    阮羡感觉血液快流尽了。
    可他却感觉好极了。
    他想,他终于快死了。
    换一种方式想,死了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
    只是,他瞥到地上那本脏兮兮的书,心脏突然刺痛了下。
    她还没有告诉那个小孩他的名字,他还说要看着那小孩读初中、读高中、一路长大成人的……
    可还来不及等他想太多,耳边又传来大叫——“打药!快点!”
    针头扎进皮肤内,阮羡如同一条死鱼般被按住,慢慢闭上了血色的眼睛。
    ……
    过往的回忆一点点砸入阮羡的脑海里,阮羡心脏一阵阵刺痛。
    可他刺痛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回忆里阮长青令他恶心的行为。
    因为阮长青在他心里和一个死人差不多,他再不会因为一个死人心里起任何涟漪。
    只是,他这时候才意识到。
    原来当初他真的答应过一个孤独的可怜小男孩,答应过陪着他长大,也答应过他第二天一定会去海滩。
    阮羡看着眼前的季雨眠,这张英俊而又冷峻的脸逐渐与记忆里那张黝黑而又天真的脸庞重合。
    他浑身颤抖道:“可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季雨眠瞳孔震颤,眼底的猩红更甚,他往前一步,更近的圈住阮羡,低声道:“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吗?你彻底的忘记了我,忘记了生命中还有过我这号人。”
    “曾经我试探过你那么多次,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是阮羡,我从未埋怨过你忘了我,我只是有些伤心罢了,假如我告诉你一切,最后你也只会茫然的看着我,这一切又都有什么意义?!”
    阮羡陡然想起曾经有次和小季一起吃晚饭,小季吃着烤红薯,跟他说了许多关于那副小船画的事。
    当时他不懂小季为什么低着头,为什么眼角似乎带着泪花,为什么眼神看起来那么伤心。
    原来是这样……
    原来……
    阮羡闭上了眼睛,抬手触摸了下季雨眠的脸,小声道:“小季,对不起……当年我违约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语气也并未多温柔,可就好像一片晃悠悠的雪花般,落在了季雨眠早就摇摇欲坠的心房上。
    “砰”的一声,四下坠落。
    阮羡的指腹上突然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泪,他还来不及擦去,季雨眠就突然收回环住他的手臂,逃也似的转过身背对着他。
    阮羡知道季雨眠在哭,一时心乱如麻。
    他抬起手,想触碰季雨眠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