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的,还能听。”周茂林的眼神又慢慢悠远了去。
    “但老了啊,以后,再出事,我帮不了忙了。”
    房间静默许久。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之一,莫过于普通人和长生者谈论生老病死。
    .
    “茂林,有没有想过……”闻潜斟酌了会开口。
    周茂林却摇头,打断了他,“要是想变,我早就变了,姓白的,姓艾的,哪个敢不给,这个面子,也不用等到老成这样再变。”
    闻潜看他,脸上确实全然没有对长生的渴望。
    “我啊,就是个俗人,喜欢过点普通生活,吹吹春天的风,吃吃夏天的大冰棍,”
    周茂林停了会继续说,“晒晒秋天的太阳,吃吃冬天的火锅,下班了有家回,家人每次都在,一块聊聊天,说说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孩子慢慢长大,我俩慢慢老去,这样就感觉,很好了。”
    闻潜也笑了笑,“听起来确实不错。”
    “说回来,怎么样,是彻底没事了吗?那个卡拉特,干掉了吗?”
    闻潜点点头,“没事了。”
    “真是去了好久啊。”周茂林感慨。
    “秦昭很厉害,一下就给他打趴下了,是我回来花了点时间。”
    周茂林看看他,视线又挪到秦昭脸上,最后又转头看了看程免和秦正风,连连点着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都好,都好。”
    年纪大到一定程度的老人,眼睛总不如年轻时那么澄澈,浑浊地似有泪光氤氲。
    闻潜分不清,笑着的周茂林,眼眶里的,到底是浑浊,还是泪光。
    .
    他们并没有打扰他太久,周茂林看着又要睡觉了,他们把时间还了一些给家人。
    “家人每天都在吗?”
    “哪有的事,他们也很忙的。”周茂林说,“挺多时候醒来也没人,只能看见一个护工,有时候我嫌麻烦,也就不让通知他们了。”
    闻潜笑,“我空,我跟秦昭天天来。”
    “和说话这么慢吞吞,的老头子聊天,不无聊啊?”
    “不会,讲讲这六十年都做了些啥,我挺感兴趣的。”闻潜说。
    周茂林笑笑,“那你来呗。”
    家人已经重新进来,闻潜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
    周茂林点点头。
    临到门前,秦昭还嚷嚷了句,“明天努力醒着啊周队,我俩明天还来吵你。”
    周茂林又骂了他一声,但送走他们的目光却慈祥。
    .
    当天夜里12点,他们收到了周茂林离世的消息。
    享年93,去时安详,无痛无疾。
    .
    再次见到周茂林时,他已躺在那个方寸小盒里。
    离别多雨,明明还未到春天,就已细丝绵绵。
    送别的人都身着黑色西装,撑一把黑伞,阴暗的天气给送葬的队伍徒增了几分肃穆。
    来的人并不少,除了他们,东方三大家,白如峰、钟云、赵阔,西方教廷,三长老、艾德蒙、其余8个家主,北俄伊万,昆仑姚勋,还有人类高层派来的代表以及总局局长。
    一众黑压压的人,零零散散地站了一大片。
    即便周茂林还未来得及与他言说,他也能感受出这些年,他做了多少事情。
    .
    那是周茂林的儿辈孙辈曾孙辈第一次感受到他们父亲、爷爷、太爷爷身份的厚重。
    他们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一个小破局的小小队长,后来只当了四五年局长。
    并不是那种前端部门,因为都没怎么听说,大概就是跟后勤保障之类的部门。
    和他们这些应酬时都需出入高档会所,天天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出差的显然没法比,其中一个儿子还是省级部门的领导,另一个儿子是排名前二十的大型跨国公司老总。
    他们见惯了大人物扎堆的场景,早就能从容应对。
    然而面对这群人时,却还是没来由地拘谨了起来。
    这些人一个个看上去那么年轻,浑身气场却比他们这些活了五六十岁的人还要稳。
    就连天真烂漫的小朋友们都察觉到那股无形的气场威压,往稍显沉稳的太奶奶身后躲了些。
    孙女也有些疑惑,“他们是父亲伯伯们的同事吗?”
    奶奶摇头。
    “那他们?”
    头发花白的老人看着那群人,笑了笑,“是论定他这一辈子,最贴切的‘墓志铭’,最生动的‘功德碑’。”
    .
    .
    周茂林的儿子们都是大人物,十分重视父亲的葬礼,礼节非常到位。
    为来客准备的宴食丰富却又不失庄重。
    只是发现许多人不吃罢了。
    那些血族和狼人都互相熟识,刚好也借这个机会叙个旧,唠个嗑。
    离开的人已经离开,还在的人要继续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