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曜觉得现在黎清应该不是个能随便乱跑的身份。
但既然黎清这么做了，宫曜也就没问。
黎清转出走廊。
他明明可以直接在大脑里回答宫曜的问题，但他的声音还是在空旷的走廊里轻轻响起。
“这里是实验I组，关的都是些情绪化处理较为成功的实验对象。现在的实验流程已经实现全自动化，实验员们只需要每天早晚来检查一下，不需要像其他组别那样投入过多精力。”
他的脚步在一面单向玻璃前停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格式化的成功率仍然不算很高。”
单向玻璃后，一个穿着白色长袖的女孩仰面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看起来十分单薄。
——这里的所有实验对象几乎都是这个样子：苍白，单薄，没有生命气息。
宫曜突然就理解了黎清为什么说这里不需要投入过多精力。
这些安静的实验对象们仿佛已经失去了对任何事情的兴趣，只剩下呼吸，根本不会做出什么捣乱的行为。
虽然现在的宫曜只是一团数据，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揪了起来。
黎清没有留意到他的心情。他看着那女孩接入仪器的数据，说道：“经过一次记忆格式化后，实验对象的情况就基本能够稳定下来了。之后的格式化流程，就算痛苦程度并未减轻，他们也不会如第一次一样反抗挣扎。”
“……‘之后’。还有几次？”
“三次。格式化——输入出厂规范——检查成果等待实验对象状态稳定，然后重复相同流程。
“她完成了第二次，损伤率显示0.17%，看起来很轻微，在过往实验记录中也是相当优秀的数值。但对大脑来说，这仍然是不容忽视的损耗。
“这种情况下进行第三次格式化的报废率会很高，所以这次间隔会比较长。”
黎清又迈开脚步，走到刚才报错的那间小房间玻璃前。
里面的“实验对象”已经停止了惨叫，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四肢难受地弯折抽搐，而他自己却没法将它们摆到舒服的位置。
“第一次格式化的常见反应，但同样意味着失败。”
黎清简要介绍。
“失败的结果？”
他没有再回答，而是一路走过其他小房间，推开走廊尽头的门。
“滴”一声，是身份识别通过的系统音。
黎清从仓库里拿出一个头盔，套在头上，姿态从容地离开这间“实验室”。
走廊里有类似打扮的实验员。他们面色萎靡，和黎清擦肩而过时，没有对这个戴着头盔的同事表现出任何怀疑。
——这里是源码之间。从未有人质疑过这里的安保系统。
于是黎清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向下一个实验室。
“废弃数据加工台。说是‘废弃数据’，其实是整个项目里人员投入最多的地方。”
黎清的声音闷闷地隔着头盔传来，声音不大，夹杂在仪器的嗡嗡响声中，其他实验员并未注意到。
这里的“工位”就非常紧密了，每隔两米就放着一台仪器，正对着一面两米宽的玻璃屏幕。
屏幕里是一团乱码一样的波动。
黎清很快从这里穿行到另一头离开。
等到回到无人的走廊，他才开口。
“刚屏幕里那些就是实验报废品。会有仪器和真人实验员筛选他们的数据，根据不同损坏程度和内容安排不同的去处。
“情况稍微好一点的，会赐予特别的身体，投入各种其他工作，比如圆形监狱的狱卒。”
黎清沉吟了一下。
“那个‘身体’……一种无法检测的物质，我猜测无法被大量生产，很可能是从什么东西的身上培育的。就像你不能合成苹果，但可以从树上摘现成的果子，做成苹果派。”
宫曜问：“情况不好的呢？”
“也是将数据导入到什么东西里面，但自由程度很低。可能是一个监测仪器，可能是一个扫地机器人。”
黎清顿了顿，眼中露出一点思索神色，补充：
“也可能放进其他什么人的大脑里作为系统——我不确定，至少这个实验室出现的时间不会很长，没有我们认识的时间长。”
宫曜“嗯”了一声，又道：“所以其实很多地方的‘人工智能’也只是虚假的‘人工’，它们数据的本质都是来自于真实的生命？真不知道这种科技水平算高还是低。”
“代码仍然无法完全理解和模拟生命和大脑，这也是生物仍然能够在这个世界占据主要地位的原因。”黎清回答，“所以就算是报废品的数据，也不是没有意义的数字垃圾，有多种回收再利用的价值。”
宫曜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