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娇软咸鱼x野狗 > 正文 酒鬼
    酒鬼
    祁越、葉依娜醉了。
    看眼時間, 林秋葵确定自己僅僅離開半小時,回來就瞧見前者趴她位子上,一顆卷毛腦袋壓桌面;後者閉眼仰靠, 不知想說什麽,嘴裏嘟嘟囔囔, 短發亂蓬蓬。
    游戲組、觀影組全解散,手柄丢在地上無人問津。幾乎所有人都繞到另一張桌子邊, 圍觀娜奇波金露露一口一個喜歡和我們玩就喝、感到開心你就喝的花式騙酒,又是鼓掌又是尖叫, 把氣氛烘托到極致。
    唐妮妮坐人群中間,金澄澄的長發編做辮子,讓人想到精心裝扮的娃娃。漂亮神像。霓虹燈落到眉心, 則顯得皮膚白淨, 兩只眼睛亮瑩瑩、水潤潤, 看起來神采奕奕。
    他聽不懂調侃, 但格外溫順。
    人家遞杯伸手接,說什麽都聽着,光看着, 兩片小翅膀似的睫毛時不時眨一眨。
    不反駁,不插話, 近乎成了擺設, 作出一副懵懂的樣子, 好安靜, 偏娜奇波金露露一瓶接一瓶啤酒幹掉時又知道跟, 也一杯接一杯往自己嘴巴裏抿。
    奇異的水果香氣打身體裏溢出來, 宛若氣泡不斷從深海宮殿中騰升。咕嚕一聲,唐妮妮打一個嗝。打嗝的方式十分奇特, 更接近小魚吐泡泡,逗得大家哈哈笑。
    笑聲太張揚,此起彼伏,錯落有致,恍如交響樂曲,有一刻使他驚惶,露出迷茫的神色。
    好在很快人們親熱地喊妮妮,歡呼妮妮,誇他酒量好,脾氣好,一張臉上居然長着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好看死了。他便慢慢沉靜下來。
    爸爸已經不在了,死掉了。唐妮妮逐漸回味過來。這個世界少了一個會打他恨他令他痛的人,一個非常想念的人。于是再次接過酒,糊裏糊塗的同時當作療傷,宣洩,往孤零零的破洞心髒裏面填東西。
    借酒消愁,沒想到隊裏心思最簡單的人有一天會跟這詞搭上關系。
    林秋葵回到座位,楊竹園忙不疊舉雙手喊冤:“我是看你有事才幫忙攔人的,撲克骰子棋玩個遍,運氣好才靠五子棋贏一把,誰能想到小白他打架那麽猛酒量這麽拉,一杯威士忌就倒。”
    “娜娜看錯了,自個兒把雞尾酒當飲料喝。妮妮的話,你瞧見了,是他自己想喝,愛喝,反正都是成年人偶爾發洩一下問題不大。怪不到我頭上啊。”
    責任撇得挺幹淨。
    她拉祁越:“我們要走了。”
    沒反應,換拍拍臉:“醒醒,該——” 回家了。
    剛說三個字,手腕被扣住。
    低頭跌進一雙狹長鋒利的眼眸,眼中鋪滿戾光。
    片刻,大約認出人,祁越松開手。本能地拿大拇指摸一摸,又好輕地揉了揉剛才緊握的地方。好比打盹的小動物誤傷主人後親昵地蹭一蹭,再牽手指,有點兒散漫地坐起來。
    “不坐了。” 林秋葵說。
    他慢吞吞起身,電線杆似的杵着,不動,直到她說要走路回家才一聲不吭邁開腳。
    怎麽說呢?楞楞的。
    “我就說酒是個好東西吧,讓本就不高的智商一降到底。” 楊竹園啧啧稱奇,看得直樂。
    林秋葵內心表示同意,眼神警告。嘴上招呼葉麗娜把唐妮妮帶上,轉頭瞧瞧一老一小,行,人齊了。
    快要走出天臺時,遠遠的,夜風籠着萬物,使問話含糊:“你們預備什麽時候走啊?我指離開這個基地。”
    “明早。”
    “這麽急?” 楊竹園咋舌,“那我們指定起不來,就不送了。”
    “這次不管怎麽說都該謝你們,包括紀堯青的事,拿什麽,作為回報,你不是問我手頭哪來那麽多武器麽?告訴你,易康。”
    “沖鋒散彈狙擊、炸藥,車,雷達,各種傳統裝備那邊基本都有,具體來歷不清楚,真要買還得走門路,靠熟人介紹,排隊,偶爾還玩競拍那一套。賊得很。”
    “就我所知道,市面上流通的槍和子彈七成從死人身上扒下來,一成聯合基地偷了自用,剩下兩成基本都是華康放出來的。”
    “你要想查他們,可別提飛鷹,不然上黑名單我們得成群敵。” 他重點說明。
    “知道。走了,你們接着玩。”
    “再見。” “拜啦。”
    “林隊有空再一起玩啊。”
    熱情告別不絕于耳,林秋葵沒回頭,擺擺手。
    身後一片歡笑喧嘩,年輕人們的夜生活剛剛開始。而她所選的方向,從異能區回非異能者生活區的路很遠,路邊零星幾座燈昏黃,稱得夜裏寂靜,只他們幾人和地上幾條影子在走。
    “江然呢?” 葉麗娜攙扶葉依娜,好似不經意提起:“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林秋葵說他走了,是再也不會見到、不必在意的意思。葉麗娜和夏冬深不可能知曉內情,可都鎮定地接受,沒有質疑或追問,這是他們最讓人舒心的地方。
    “我贏了……”葉依娜咕哝醉話,忽然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眼睛睜得圓溜。
    “姐,我晉級了!我和你說嗷,晉級就是從一個級升到第二個級的那種晉級。秋葵姐今天誇我了!她說我做得好,我也這麽覺得,嘿嘿。”
    “我太厲害了。” 她手指自己,驕傲且苦惱,“這麽厲害,大家都知道了,萬一下次表現不好怎麽辦?”
    “不行,謙虛是人類飛升的階梯,驕傲使人落後。我得訓練,加大前度,五點起床晨跑,七點練異能,八點模拟對戰,下午實戰。每天基礎體能提升兩小時,專項訓練一小時,然後總結不足,找到解決辦法……”
    說着說着,驀地頓聲。
    “姐,能幫我跟妮妮說對不起嗎?”
    “……?”
    好像聽到自己名字,前頭一路數星星走直線玩兒的唐妮妮轉過腦袋,想知道好朋友小浣熊在說什麽。誰知對方吐出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後就電量不足,重新陷入昏睡模式。
    ……唔。
    不小心走歪了。
    他眨眼睛,悄悄往左挪一小步,照常愉快地走直線。
    “偶爾這樣熱鬧一下好像也不錯。”
    “他們倆算和好了麽?”
    林秋葵與葉麗娜同時開口。
    “算吧,至少能一塊坐下吃飯,每天說上幾句話。總歸一場誤會,沒有大矛盾,聊開就好了。”
    “我無所謂。要是你們喜歡,以後打一次異種慶一次功,一個月慶三十天都行。主題玩法自己定,食物酒水管夠,只要別讓我布置收拾都好說。”
    真正的懶人絕不因派對而勤勞。
    “酒多傷身。” 作為退休老醫生,夏冬深勸告。
    “那換茶,養生局?”
    “祁越保準掉頭就走。”
    “這倒是。”
    說說笑笑回到地方,一進帳篷,老實聽話的祁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一只固執小狗,讓他洗澡他不去,叫拿衣服也不動。
    沒辦法,林秋葵打開行李袋給他找白天曬過的毛巾和浴巾。本來擔心他會睡着,結果一扭頭,祁越默不作聲地立在身後,眼神專注地盯她。
    “你洗。” 他提要求,林秋葵假裝聽不懂:“我先洗?還是要我幫你洗。”
    “幫我洗。” 祁越說完,發現林秋葵不理,登時較勁似的壓下來,整個身體都貼上來。腦袋抵着後腦勺滾來滾去癢不說,雙手還摟過腰,故意把找出來的衣服往行李袋裏塞。
    她拿一次他放一次,連續幾次下來覺得煩了,幹脆往地上一扔。
    “你就是個賴皮鬼,醉了更煩人。”
    林秋葵戳他腦門指責,他不當回事兒,只追着問洗不洗,洗不洗洗不洗洗不洗,再不洗就咬人。不幫他洗把衣服撕爛,把所有人都吵醒,揍唐妮妮揍包嘉樂揍葉依娜反正逮誰揍誰,連阿貓阿狗都不打算放過。
    祁越說得出做得到,在誰不讓他高興他就要讓所有人都高興不起來這方面,祁越堪稱遷怒與小心眼的天才。
    深更半夜,為保隊友們可以好好休息而非莫名其妙拉起來挨揍,林秋葵終究妥協。
    “不要吵,大家都睡了,安靜點,把衣服撿回來折好,折好就給你洗。”
    目的達成,祁越立刻撿衣服折衣服,順便脫衣服。——僅限上半身,沒開放到那種程度。
    林秋葵默默翻出一個橢圓形伸縮式浴桶,裝滿熱水,搬小板凳坐下。
    說幫忙,實際指揮的成分更多。
    一下叫揉一下叫搓,為數不多的上手只是這邊倒一點洗發露,那邊擠一點沐浴露,再給抹抹勻。偶爾攤開毛巾給他擦擦臉,免得泡沫進眼睛。就這樣,祁越倒不抗議,頂着一頭濕掉的頭發,被熱氣熏糊的臉,水獺一樣懶懶地趴着。
    覺得前面洗差不多了,轉身現出後背。
    他背上傷痕多,新的舊的,如今大多數都是林秋葵能追溯到源頭的,倒計時中來的。有些已經結痂,有些肉瓣隆起、分開,其實難看,好比一條條灰粉的毛蟲交織。
    指尖觸及之際,讓人忍不住戰栗。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微妙真實的荒誕感。
    原來已經經歷過這麽多了,居然還活着。就算已經殺完這麽多異種,居然還得殺下去。
    搞什麽。
    相同的光景不論看多少次聯想多少次,往往彙成一個結論:這種生活應該有個盡頭才對。
    可盡頭在哪裏呢?沒人答得上來,只隐隐約約覺得快了。
    坐着容易犯困。
    “想聊聊嗎?”林秋葵問,“一個人殺了萬口怪,有什麽感覺?”
    “沒感覺。”
    熱水把夜晚變得潮濕。感到有人長時間地擺弄他,撫摸他,好像非常溫柔耐心地愛惜着他,祁越愉悅地眯起眼睛,連手指都不禁蜷曲,骨頭有些泡軟掉。聽問話想也不想地回答,說完才想起來補一個字:“聊。”
    但凡林秋葵提出來的,他總不大拒絕。
    “它有說什麽嗎?”
    “沒。”
    祁越的謊話張口就來,半點不心虛。
    他和異種打了老大,異種打不過他,叽裏呱啦廢話一大堆。什麽你很像我,喜歡殺戮,不該被束縛,現在擺脫還來得及、我是你的父親,我引你為傲之類的屁話,如果在十幾年前聽到會怎樣?誰在乎?
    發生過的事情沒法改變。每個人只有兩只手,放掉該放的,抓緊想抓的。道理簡單到盛着酒精的大腦都懂,所以沒拿出來說,免得某企鵝想七想八。
    尤其老把他想得很弱。
    祁越經常覺得奇怪,明明她是更弱的那一個,需要保護。搞不懂為什麽跳出來擋在他前面。擋在那麽多人前面,他不懂,也無所謂,頂多再花一點時間多打幾頭蠢比怪,多拽幾個人扔回來就是了。
    她高興就行。
    “死胖墩滾了?” 他轉話題,猝不及防提起江然。
    “嗯,回家了。”
    “就你來的地方。” 這一句話用肯定語氣。祁越泡在水裏,水波輕輕蕩漾,看不見表情,“要是我打輸了,是不是你也走?”
    “你會輸嗎?” 林秋葵反問。
    “不會。”
    “那我就不走。”
    其實輸贏都不可能走,她走了他怎麽辦?大開殺戒怎麽辦,自暴自棄怎麽辦。不吃飯會餓死,不洗澡就髒死臭死,林秋葵根本忍不了那種事。真古怪,兩人心知肚明的事,被直截了當地說出來,還是叫人高興。
    祁越似乎笑了,又抿下去:“那你說別管你。”
    這是要翻老帳了。
    林秋葵裝死,他不管:“前天下午打架,我問你在哪,你叫我別管。”
    “我那是讓你先專心打架好不好?”
    試圖解釋,祁越不接受。
    “行行行,我的錯,以後說話肯定注意可以吧?”
    覺得敷衍的道歉也拒絕,甚至擺出一副不想說話的冷臉。真是。
    能拿不講道理的酒鬼怎麽辦呢?林秋葵想來想去,只能親他。
    一下,兩下,再一下。
    她從背後抱上來,兩條手臂連帶幾縷發絲一塊兒抱住脖子,沿着皮膚,滑膩膩地伸進水裏去。像小貓尾巴,輕飄飄軟綿綿拂過腰腹,充滿撒嬌的意味。
    “你才耍賴皮,笨企鵝,敷衍鬼。”
    惡聲惡氣地控訴着,回吻着,輕咬,祁越抓住那條尾巴,将人拖入水中。
    唇瓣,舌頭,繭子與嗚咽。戰栗。
    不明不暗的光線下,空氣炙熱,皮膚潮紅,事态不知不覺便發展成那樣。等回過神時,已經像折了翅羽的乳鴿一般卧在地上,裹着半幹不濕的床單。果然白洗那一場澡。
    罪魁禍首獲得餍足,仍不安分,有一下沒一下撥弄着頭發,隐沒暗色中的眼眸專注而幽深。
    “你覺得……飛鷹怎麽樣?”
    有人好困難找回聲音,太軟,可憐,猶如豔敗的花,一點風都能吞掉。
    另外一個倒沒什麽,聲音低低的,只比平時啞一點,從任性妄為的暴力狂熱分子沉澱得成熟也更從容些。
    “他們相處氛圍挺好的,不壓抑。”林秋葵掙了掙,試圖把亂掉的頭發順到一起。
    “就那樣。” 祁越收緊手臂,不讓動,“人多吵。”
    “也是。”
    被八爪魚死死摟住的獵物放棄掙紮。
    熱鬧有熱鬧的好處,安靜有安靜的好,真讓她天天住在麻雀窩裏,神仙未必受得住。
    “明天去哪?” 他問。
    “易康吧。”
    “去幹嘛?”
    “不知道。你想去嗎?”
    “随便。反正都一起。”
    她笑了。
    “跟屁蟲。”
    “揍你。”
    “舍得嗎?”
    “咬你。”
    惱羞成怒的家夥一口咬住臉頰肉。
    “是小狗嗎?” 林秋葵小聲嘟囔,換來理直氣壯的回答:“你喜歡狗。”
    那不能亂咬人吧?
    拜托,她是癖好小衆沒錯,但哪有人好好放着人不做,要當小狗的?
    大意是這樣說的吧,記不清了。困意與疲倦相伴,好似波浪席卷上來。迷迷糊糊間,林秋葵覺得,沒做夢的話,她有說一句想睡覺了祁越。
    你睡。祁越說,睡吧。熱乎乎的親吻淺而密落下,像是安撫,無聲的說我在。
    這要怎麽睡得着?壓根睡不了嘛,她想,結果迅速沉進夢鄉。
    溫暖,安适。如同回到生命最初的襁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