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娇软咸鱼x野狗 > 正文 堕落(2)
    堕落(2)
    “又找到你啦, 企鵝。”
    雙腿對折,腿窩挂在橫梁上,身體便垂落下來。寬松的衣擺、雪白的發梢, 亂蓬蓬貼着皮膚,襯得唇色嫣紅, 像漫畫裏的人物。
    “……祁嶼。”
    就算不記得聲音,也能靠這張臉識別出身份。林秋葵不動聲色地戒備, “你怎麽在這?”
    “祁越又不在,你一個人, 身上有雞蛋的味道。” 他答非所問,仿佛某種嗅覺靈敏的小動物,湊過來聞了聞, 然後任性地提出要求:“我也要吃雞蛋。”
    這家夥, 搞不好已經知道祁越陷入假死的事了。這麽想時, 祁嶼歪頭:“我好奇怪哦, 企鵝,祁越本來已經死掉了,你一直哭, 還殺人,可是為什麽他又活了?”
    !
    林秋葵眼瞳驟縮, 從中倒映出對方天真的笑臉, 語氣依然驕縱, 卻又混雜着一團孩子氣:“我都沒有說出去, 所以, 應該要獎勵我對吧?”
    滋滋, 煤氣竈下火焰跳動。
    廚房裏沒有油,煎出來的蛋幹癟焦黑, 端上桌時,祁嶼已經自己找好筷子,像剛學會吃飯的小孩那樣,非常生疏但小心翼翼地把雞蛋分扯開一小塊一小塊,再戳到嘴巴裏。
    林秋葵背對他洗手:“是賀聞澤讓你來的?他在附近?”
    祁嶼把臉頰塞得鼓鼓的,尾音裏透着開心:“他已經死了,我殺的,身體也被吃掉了,就不會妨礙我找你們玩了。”
    “……” 出人意料的答案,難怪,第四次倒計時後便沒再聽說賀聞澤的動靜。
    屠殺獄警,人為制造怪物,洗劫小型基地,一面妖言蠱惑民衆自相殘殺一面設置陷阱令官方陷入兩難、逼得杜衡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送部隊去死方能換取一時的民心安定……
    折騰出這麽多事,罪行累累偏又擅長躲藏、任憑官方基地怎麽懸賞都逮不住的壞種,最後死在自己人手上,有夠諷刺的。
    “那你現在都一個人?找過祁越了?” 她又問。這回祁嶼充耳不聞,直把所有雞蛋都吃完了才開口:“沒有人知道祁越死掉又活過來的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你的秘密,不想被說出去,就得交換條件。”
    他眸光閃動,似乎不确定用詞對不對,但還是說下去:“我要和你們一起玩。”
    林秋葵:“換一個。”
    “不換。”
    祁嶼始終想加入他們的隊伍,前前後後提過好幾次。假設他真是個小孩,再調皮搗蛋都沒關系,總歸捅不出大簍子。可問題是他腦回路奇特,做事不聽指揮且危害力巨大,差不多能和祁越打成平手。堪比一噸定時炸i彈。
    換成祁越偶爾還能哄騙,用情感束縛一下。祁嶼不行,興頭上來指不定有多瘋。因此林秋葵只能委婉拒絕:“要是讓你加入,你想要的東西就不在了。”
    溫暖,笑容,人與人之間最尋常的依靠與羁絆,只要往中間放一個祁嶼,就會被毀掉。
    ——你注定無法擁有那些。祁嶼覺得她在說這個。
    “我要生氣了。” 他說。嘴角低了下來,稚氣的少年臉上布滿陰霾。
    危機一觸即發,玄關處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媽媽,我們回來啦!”
    “媽媽媽媽,叔叔阿姨給了好多食材!”
    雙胞胎興沖沖跑過來,腳步一剎,發現入侵者。
    “媽媽,他是誰呀?”
    “為什麽坐在寶寶的位置上?
    八目相對,空氣中濃濃的敵意秒翻三倍。就在林秋葵眼觀六路研究快速逃離現場的道路之際,祁嶼改變主意,指着倆異變中的小孩道:“不準我和祁越玩,好吧,換一個條件。”
    “我要和他們一樣,玩寶寶的游戲。”
    *
    “這是你們的表哥,媽媽的媽媽的兄弟的侄子的兒子,第一次見面,你們要喊哥哥,記得帶他一起玩。”
    三個大小孩排排坐,數倆小蘿蔔頭思維不完全,愣愣思索一會兒,很輕易就接受了這個設定。異口同聲喊完哥哥,一個幫媽媽把食材放到冰箱裏,一個主動拉便宜哥哥的手,相當社牛地發出邀請:“哥哥,我們去樓上玩吧。”
    祁嶼低頭注視自己被握住的手指,感覺有點怪異,也有點兒新奇,站起來跟着走。
    “等等我,等等我!” 雙胞胎裏的弟弟放好菜着急大叫起來:“我也要玩!”
    忽略前提,光看這畫面,簡直稱得上兄友弟恭,感人肺腑。
    不過小朋友之間的友誼并沒有維系多久,晚飯後,雙胞胎便裹在被窩裏輪流告狀。
    “媽媽,哥哥什麽時候回他自己的家啊?他玩游戲耍賴皮。”
    “自己輸了就生氣,把我們的玩具都弄壞了。”
    “我一點都不喜歡他。”
    “我也不喜歡他,媽媽,讓他走。”
    兩張嘴叭叭個沒完,一個比一個激動。誰能想到呢,連祁越都能憑一手游戲技術混成孩子王,外表看起來更活潑讨喜的祁嶼卻如此不受小孩的歡迎。
    “行了,蓋好被子,誰都不準說話。”
    林秋葵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只有不懂禮貌的小孩才喜歡背後說壞話,懂禮貌的小孩可以聽睡前故事。你們誰是?”
    “我我!”弟弟說完捂住嘴巴,眼睛滴溜溜轉着,聲音壓低:“我要聽故事。”
    “媽媽我也要聽。” 哥哥乖乖把手放進被子裏。
    “行吧,那就講美人魚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不愛學習的美人魚,每天都游到海面上玩。有一天,她看到一艘輪船,輪船上有一個講課非常好聽的數學老師,但是因為風暴掉到海裏。這麽好的老師怎麽可以淹死呢,小美人魚想,于是努力把她救起來放到岸邊……”
    寂靜的夜晚,燭火搖晃,堕落者們在人類信口胡謅的勸學版睡前故事、女性輕而慢的講述聲中緩緩睡去。一臉幸福。
    可惜了。
    幾乎有種人妖殊途似的感慨,林秋葵拿走蠟燭,出門撞見祁嶼。
    黑黢黢的一團影子,不清楚在這裏待了多久,估計有聽到雙胞胎的控訴。
    他的臉上不見任何惱怒、落寞的痕跡,近看斑駁褪皮的白皮膚也被燭光隐得模糊,只剩下那一雙花瓣形狀的眼睛,眼尾彎彎的,拖曳出一條愉快的曲線。
    “我也要聽故事。輪到我了吧?”
    語調輕快得仿若編織幻夢。
    灰姑娘的故事,小紅帽的故事。不同于雙胞胎潛意識裏覺得自己需要睡眠,直到林秋葵講到喉嚨幹,祁嶼仍然興致勃勃,一眨不眨盯着她,絲毫沒有要睡着的趨勢。
    你再不困,我可就困了。林秋葵揉着臉腹诽,冷不防他出聲:“祁越以前會哭。”
    “什麽?”
    “他不聽話,爸爸不喜歡,就讓所有人一起教訓他。他那時候打不過,我們人多,手多,腳也多,把他摁在地上,到處都弄出血,說他是狗。他不哭。說他沒用,他也不哭。但爸爸很厲害,有時候他們兩個說悄悄話,說完出來就哭了。沒有人能跟爸爸講話還不哭。”
    好像視為有趣的回憶,祁嶼笑了,又說:“那兩個小鬼也愛哭,它們媽媽太沒用了,本來要走又不走了,答應幫那些人最後一次。但是有新的倒計時,開始新的游戲,它們不夠厲害,沒資格再玩下去,所以就變成這個樣子,把媽媽吃掉了。”
    “對不起,對不起,那個女的一直說,一直哭,沒有掙紮就被吃掉了。吃完它們都不記得,就問其他人媽媽在哪裏,我的媽媽在哪裏。很好玩的。”
    “他們都壞掉了。” 他嘟囔着,随即擡頭,少年的眼睛清澈明亮,流出期待,“我沒有壞。要是我先找到你,企鵝,你會像喜歡祁越一樣喜歡我嗎?”
    林秋葵一怔,忽然明白過來。
    眼淚、脆弱是劣質品的特征,牽絆和愛亦是。令人恥笑。數十年來祁嶼被灌輸類似的觀念,以此為信仰,認為自己是那個陰暗地下室最成功的一件樣品,爸爸最驕傲的孩子。
    戲耍、折磨、殺戮,他以觀賞別人的痛苦掙紮為樂,直至這些都淪為常态,再也激不起更多的腎上腺素。
    爸爸死了,訓誡所沒了,哪怕一度覺得志同道合的賀聞澤都敗在自己手中。祁嶼的人生失去指南,不經意将目光投向祁越,發覺另一種奇異的、使人好奇專注的東西。
    愛。廣義上的那種。
    他很想要,因而一次次遠遠圍觀,企圖湊過來擠進去。他太想要,為此不惜爆祁越從前的糗料,滿懷惡意地诋毀中傷雙胞胎與他們媽媽間黏連的情感。多可笑。
    他以為這樣說能讓她失望,卻不明白正是因為懂得痛苦、體會恐懼,才能擁有愛。
    “你為什麽不說話?” 祁嶼不滿地沉下臉,說高興就高興,說不高興就不高興。
    他是真正的堕落,也是武裝部隊。與其說是一個情感壓抑、思維不完全的人類,不如比喻成一個容器,從誕生那一天開始就只裝載了無數極端思想,形同設備出産前被輸入的代碼。
    再也沒能擺脫出來。
    “會的。” 林秋葵回答。第一次對他松了口,“如果你不殺人,不那麽殘忍,應該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得到這個答案,祁嶼頓時開心起來:“你也喜歡?”
    “誰知道呢,至少會比現在喜歡。”光影一陣搖晃,她打哈欠,“我困了,你也早點睡吧。”
    噠,門板輕輕關上,黑暗重新降臨世界。
    光這一剎那,祁嶼獨自蜷縮在被子裏,一點都不覺得冷。也許。他想。
    也許他從此以後都不會在殺人了。
    為了被她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