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戰争是什麽？
一戰, 二戰……穿書前知道字眼，可林秋葵從沒有認真考慮過這件事。
它似乎離她很遙遠，離祁越很近。
他好像一直生活争鬥之中, 父母之間的戰争，父母與孩子的戰争, 人與人的戰争，生物同生物的戰争。
階級和性別的戰争, 每天都在發生，只是從未如此真切。
提起爸爸和奶奶, 除了那兩張模糊的臉龐，包嘉樂會想起怪物。
想念小黑貓，他會一次又一次夢到那個灰暗的冬天, 倒塌的房屋邊, 饑腸辘辘的孩子們與熱騰騰的一鍋湯肉。
柳折意痛失隊員, 孫晴親手槍決前男友。
紀堯青、紅毛總算踏上漫長的道路, 回首望去，那些曾經鞭策他們的人、支持他們的人俨然不在。
“這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面對滿天淅淅瀝瀝的小雨，人與異種交疊的屍體, 衛以辰曾如此發問。
對守門大爺而言，是拼盡最後一點老命保住手中僅有的孩子, 交到放心的人手中；對葉麗娜而言, 是妹妹。對葉依娜而言, 是意志與守護的落實；
對昔日的杜部長、杜家人、呂長虹、華國雄、姜苗、燕定坤、劉信民等人而言, 是對國家及民衆的一片赤誠；
對餘晚秋、餘遲瑞而言, 仿若命運的背叛, 狠狠的一個巴掌。痛徹心扉。
不甘平凡，陳哲的美夢一度成真再破滅。
它颠覆江然的冒險幻想, 更改白嬌嬌的人生觀點，一路轉折至落崖。
楊竹園的放逐、童佳的正義，陳蘿音的成長，金巧巧的反叛。文良的宏圖大業終究一篑，賀聞澤、祁嶼迷失混亂的天堂。
是它使大芳和夏冬深第二次做出抉擇，有關自己要做一個怎樣的人。也是它令衆人團聚，令親人愛友分散。
年邁的顧海洋盡忠職守，死而後已。
多少日夜裏，多少人流着淚祈禱。
把希望掐滅，再把絕望點燃。
戰争，究竟是什麽？
它是毀滅，是壓迫和深淵，是世界上最殘酷冰冷的數字。看似觸手可及的終點，永生難逃的噩夢。
人們一次次崩潰，直至麻木，連看到孩子最天真的笑臉覺得刺目，感到厭惡。
戰争之中，從未有英雄，唯有屠刀與羊羔。
近三年來，人類的平均壽命不足兩周。
無窮無盡的血汗，陽光下遍地屍體，月光中不覺得炮火槍聲，這是最後一次。他們沒有退路，只能前進。
全力前進。
這場戰争表面進行六十八天，一千六百三十二個小時，九萬七千九百二十分鐘，其實足足持續了兩年十個月十六天。
一共1051天，沒有人知道期間死去了多少只異種，多少個人。
——曾經，他們都是人，都擁有自己的人生和未來。
誰能數得清呢？那些來不及埋葬便腐爛的軀體，因過勞而倒下的救護人員之中，又有幾個爸爸，幾個媽媽，幾個兒女和兄弟姐妹？
人類的關聯網如此複雜，與其相應的是，他們的關系居然可以這樣親密。
我們不是我，但可以成為我，超越我。
提前轉移同胞，使用熱武器集中打擊敵人，用盡系統商城兌換的異能卡解決先鋒部隊。異能者們不分晝夜的輪換交替作戰，人類耗費了上千噸彈藥，近四分之一人數，才走到異種王眼前。
又犧牲盡六分之一人力，才将她逼至力竭。
當漆黑的羽翼猝然張開，祂淩空俯瞰陸面上、海洋上、山谷中無處不在的人類群體時，異種王忽然回味過來：
“杜衡背叛了我。”
“他忠于人類，因此消失于集體意識……令我意外。”
餘晚秋做不到的事，杜衡做到了。
他身受感染，假意投誠，卻始終不曾背叛他的種族，放棄他的國家和人民。
因而人類得以提前轉移同胞避免誤傷，得以在異種基地底下布置彈藥、知曉祂真正的巢穴，這般長驅直入。
呂長虹、華國雄不惜以命為他做身份。
但那還不夠，他們的分量不夠，不夠有說服力，不足以通過異種王的考驗。
于是姜苗，那個一再認為吳部長泰國忠直，而自己的老師過于頑固迂腐的姜苗最終也如他們一樣做出選擇，參演了這部戲。
整個世界猶如一個閉合的環形轉動起來，正是第二次倒計時國家生物病毒研究所所長下達的封鎖指令，是國防部長吳澄心當衆對發燒嬰兒深處的手。
楊竹園義憤填膺的指責，紀堯青一閃而過的猶豫與覺醒。
國安、永安、齊安、寧安、誠安……救世者、創世者、不撓者、控雷者……逆星，飛鷹，野火，荊棘玫瑰……
正是這一座座基地的拔起，一個個人、一支支團隊的堅持，才使人類屢屢保存下最後一絲信念，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上有千萬預言加持，下有異種王也難以招架的秘密武器——約寧昕。
洛厄斯亦背叛了祂，刻意将她的存在從意識中抹除，使祂防不勝防。
為什麽？
為什麽都放棄強者而要選擇人類那一邊？
異種王或許奇怪，或許不在意，無論如何，祂敗局已定。
“告訴我，你們到底是什麽？”
黎明再一次降臨前，祂的晶核已被取走，狼狽卻又極其鎮定地卧在地上。神色淡然得沒有絲毫起伏。
“我為什麽要回答你？”
“因為你也想選擇我們。”
“你已經選擇過人類了，不是嗎？”林秋葵伸手梳平祂淩亂的發，一點點擦幹淨祂的面龐。這是否一種收買呢？人類虛僞做作的手段。
祂不知道。
但告訴他們又有何妨？
“我們——是種群屠殺者，多重宇宙聯合通緝犯。我們樹敵無數，一直在星際中漂泊流浪，試圖找到新的家園。是你們回應了我們。”
“你們如此狂妄又無知，尚未長出棱角，便自以為無所不能，貿然接受并回複信息。我們應邀而來。”
“你們還有多少？”人類問。
“無盡。”
“還會有下一次倒計時嗎？什麽時候？”
“……”
随着光線出現，躍動，祂開始感到自己的身體發冷，如置冰窖。這種滋味很糟。
“誰……知道呢？”
祂斷斷續續道：“假使我們找到新的家園，遺忘這顆星球，就……再也不會有……倒計時。如果有一天我們重新想起，這是你們……應付的代價。為你們的……自大。”
抓住人類的手腕，祂轉動頭顱，用盡最後一分力氣，給她留下一句話：“戰争不會結束，只是換一個地方開始。”
鬼使神差地，林秋葵讀懂她的潛臺詞。
但那是另外一回事，另一個世界需要努力抗争的災禍。
“晚安，晚秋。”
她合上祂的眼，手中晶石煥發異彩。
天光中，一輪暫新的太陽升起。
2024年11月12日，歷經69天，人類在與異種的最後一戰中獲勝。此後将近兩個世紀，家園重建，秩序複還，倒計時不曾降臨。戰争的號角終于不再吹響。
和平——
人類最偉大亦最平凡的夢想落為現實。
願你……珍惜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