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无处安放的婚姻 > 正文 第十二章父亲01
    第十二章 父亲01
    陆枫走后,谈笑的生活恢复过去的那种平静。旁边的女孩儿大多数时候在睡觉,男孩儿总是下午五点以后和周六、周日白天陪她。谈笑隐约觉得两人不对劲儿,但自己身上却有更大的不对劲儿,让她困惑。
    早晨,她会下意识地看着门口,阻止护士关门;中午,她会莫名地烦躁,还有点儿难受;晚上,好像经过了很长的等待,疲劳沉重地袭来。沉睡之后,第二天同样的情绪如约而至。
    “想你老公了”女孩儿醒来如是问她。
    谈笑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想,毕竟这几天已经没那么严重了。
    “你干吗嫁个当兵的看我多好,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爽啊”女孩儿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懒懒地伸着懒腰。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按照规律,那个男孩儿五点半的时候肯定能踏进病房。
    从护士的嘴里,谈笑知道了一些事情。
    比如这个女孩儿是等待骨髓移植的白血病人,比如那个男孩儿只是临时被她父母招来照顾女孩儿的人,比如这个女孩儿的父母很富有、很有名气,再比如他们刚刚离婚,又很快各自成立了家庭如此等等。
    “这个家伙,是不是考试不及格其实没关系啦,考试都是安排给庸才的出路,天才不需要的。”女孩儿唠唠叨叨地转过身。
    下午的阳光是浓浓的金色,窗外的绿树也变成金锻银造般的神树,风吹过,刷拉拉地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声。女孩儿仿佛神话王国里地少女,快乐无忧地站在谈笑面前。
    谈笑甚至忘了叹息,只是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你通过多少考试”女孩儿好奇地问,她是真的快乐。
    谈笑看看自己的手。试图数一数,最后还是摇摇头放弃了。
    女孩儿咬咬嘴唇,似乎有些尴尬,爬上自己的床,盘腿坐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有些天才也不得不参加考试,毕竟这是一个庸人社会。对吧”她小鹿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急于弥补刚才无心的一句判断给谈笑造成地伤害。也许是太急于弥补了,在谈笑点头肯定之前,女孩儿又加了一句:“比如你”
    女孩儿的皮肤细白细白的,有着宽大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急切而友好的神态让谈笑想起了小区里的人养的一种名叫“吉娃娃”地小狗。瘦瘦小小的,却有一个大大的头,宽大的脑门似乎充满了智慧。大得不合逻辑的眼睛似乎要把全世界地善良表达出来。短短的尾巴,却保留着摇动的习惯。每次摇起来,都要使劲儿地扭动着屁股,越发让人不忍拒绝那份好心。
    男孩儿在五点半准时踏入病房,毕竟这是他的工作。薪水优厚,而且不累。对于一个从农村出来,负担沉重又好学上进地男孩儿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迟到是不可能的。他忠实而憨厚地扮演着女孩儿男朋友的角色。偶尔从他的眼里也会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眷恋。
    他会把女孩儿所想象的,并且大胆设计出来的“情人间”地表达做得很到位,以至于谈笑这个旁人听护士说出真相时也不敢相信一切都是女孩儿的想象
    谈笑宁愿相信男孩儿是腼腆的。也许一开始只是一份利益交换,但是男孩儿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用想象驱逐寂寞的女孩儿,并且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个天使插上翅膀。当洁白的翅膀张开时,寂寞就远远地退到一角,所以才会有谈笑看到的笑脸。
    对男孩儿和女孩儿来说,未来也许很长。可以变成传奇;也许很短,短到可以在下一秒结束。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很努力地快乐着。如果身体已经不能称心如意,为什么不让心中的那个我生活在伊甸园里
    孩子地过家家,谁能说不是另一种真实地生活
    谈笑叹息着,羡慕着,把这些想法深深地藏在心底。她不问也不猜,只这样一相情愿地认定。这病房里的一幕幕便是她地另一个伊甸园了。
    “笑笑姐。怎么总是你一个人”若干天后。谈笑已经可以下床散步。下午回来,女孩儿已经虚弱得不能如往常那样出去。她倚在床头。等着谈笑。
    谈笑有点儿内疚。在那个男孩儿没来之前,自己应该守在她身边的。守着你的天使,就是守着自己。谈笑不想让这个女孩儿有任何意外,受到任何伤害。
    “因为我太专心工作了。朋友们都疏远了。”谈笑犹豫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过错。
    “啊那可是太惨了。”女孩儿同情地点点头,“那你爸爸妈妈呢”
    谈笑一直认为女孩儿是刻意避开关于父母的话题,没想到她竟然提了出来,有些吃惊,但还是答道:“嗯,我妈妈走了,爸爸”谈笑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和那个人的关系。
    他们还是父女,无论是法律上的,还是血缘上的。但是他们已经多年不见,谈笑甚至已经记不得他的模样。
    女孩儿了然地点点头,“哦,别难过。我爸爸也不喜欢我妈妈了,可是还有叔叔喜欢妈妈。妈妈有点儿喜欢爸爸,但是叔叔不喜欢妈妈喜欢爸爸,所以肯定有一天妈妈会不喜欢爸爸的。但是,无论怎样,叔叔和妈妈都喜欢我。有爸爸在,阿姨也会喜欢我的”女孩儿自信满满地描述着自己家的状况,一连串拗口的关系里,反复出现的就是“喜欢”二字。
    谈笑若有所思,却不知所思为何,只是心里隐隐有些释然,又有些失落,慢慢地还有些许的悲伤。似乎自己正在做什么对不起妈妈的事情。
    良久,谈笑低下头擦去泪水,给女孩儿倒了杯水,“你真好,有那么多人喜欢你。”
    “当然啦”女孩儿不客气地喝了口水。
    谈笑知道她一直在发低烧,听说她的父母正为她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匹配地骨髓。谈笑有些不怨她的父母了,也许感情这种东西是不论深浅的,只要有就一样珍贵。
    但是无论如何。谈笑都拒绝把这样的论断用在自己身上。她只是和那个女孩儿一样,做着自欺欺人的美梦。其实,这个世界上,人们对真相的追求也许仅限于自己能接受的程度
    “刚才韩姐来了,说我父母打来电话,匹配的骨髓已经找到了。”女孩儿并不是很兴奋地说着,眼皮微微垂落,“我告诉她。我一定可以等到地,真的一定可以”
    “当然可以。”谈笑打破一贯的沉默,顺着她的话慢慢地重复了一句,“肯定可以。”
    吊瓶里的棕色液体缓缓地注入细细的血管,女孩儿沉入梦乡。谈笑不让自己去想她睡觉的原因。专注地评估着液体落下的速度和时间,认真地看护着,仿佛她才是医生。
    男孩儿悄悄走进病房,和往常一样。搬来一张板凳坐在床边,看着女孩儿地样子。
    谈笑知道他们最新的“游戏”:男孩儿需要像情人一样看着她。
    他做到了。
    女孩儿是他看见的世界。
    无论是否在他眼前。
    三天后,谈笑出院了。出院的时候,女孩儿的父母已经赶到。四个大人堵满了病房,谈笑收拾好自己地东西,像每次出差一样准备离开。隔着人缝,她看到女孩儿微微睁开眼睛,向自己这边看来。嘴唇动了动。
    谈笑点点头,像女孩儿就站在自己对面一般轻轻地说了声:“保重”
    转身,离开,泪如雨下。
    生命如此坚强,离别却让人脆弱。
    我可以笑着看你渐渐离开,却不得不用泪水让自己抽离。
    只是这一次,谈笑记住了女孩儿的话:已经享受到了快乐,就算离别又怎样呢
    擦干眼泪。谈笑走进充满烟尘和尾气的大街上。这是她熟悉的世界但是这个走出医院地自己,还是那个熟悉的自己吗
    谈笑推开房门。一切如陆枫所言,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是物件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谈笑打开手机,给陆枫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借着手机的微光,门缝边夹着的一张白纸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拿起来才发现是一封信。
    没有落款人,笔迹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你去哪儿了我来北京出差,没找到你。回来记得给我回电话,关于你的工作和周嘉地事情。”
    日期是陆枫走的那天。
    谈笑习惯性地揉起纸团,抬手要扔,却犹豫了。想了想,终于脱手而出,看着白色的纸团在空中轻飘飘地飞过,落入它应该落的地方。
    既然回来了,往日的关系就要重新拾起来,谈笑约那娇倩一起吃饭。反正她一贯不太理会送礼往来的东西,那娇倩讨要礼品不成也就罢了。不过那娇倩也带来一个消息:谈笑的爸爸去找过周嘉,好像是那个厂子出了什么问题,要周嘉出手帮忙。周嘉找不到谈笑,曾经问过娇娇谈笑的下落。
    那娇倩对谈笑说:“你都不想理他了,我又不太舍得他,所以就没告诉他你地下落。怎么样,够朋友吧”
    谈笑看那娇倩满不在乎地样子,似乎没有过去那种一提周嘉就紧张的反应了,“够朋友哎,你和周嘉怎么样”
    “还行吧。”那娇倩摆弄着指甲上地花纹。
    “还做饭吗”
    “不做了。”那娇倩托着腮帮子,有点儿走神,“笑笑啊,我记得你说过什么感情就像搁浅在海边的水,来得深沉,太阳一晒就没了。对吧”
    谈笑想了想,好像是的。“记不太清楚了。谁没事儿老记着这些话啊,又不是工作。”
    “唉,你还真说对了。我最近觉得特烦,特没劲儿”
    “怎么了”
    “也没什么。前一阵子,我不是给周嘉做饭收拾屋子嘛。我原先以为肯定特美,可是做了那么几天吧,就觉得挺累的。而且看他跟大爷似的坐在那儿,我就来气。要是两人名正言顺。还可以叫小时工。你说我算老几啊没劲儿对了,你当初有没有”
    谈笑摇摇头,“哪有时间给他干活儿,上班都来不及呢。我们就是一起看看电影,聊聊天。可能是共同话题比较多吧。”
    那娇倩点头道:“也是,我觉得他有时候特听你的话,能听进耳朵里。我就不行。我一说什么,他就走神。要么就特不屑地贬低我。我觉得吧”她试图找出一个词来形容目前的状态,“我觉得吧,我跟他在一起特没自尊你说我也是堂堂公司地律师,老总听我说话都得恭恭敬敬、认认真真,他凭什么就把我踩在脚底下不就是有点儿钱吗我家也有再说了。他那些钱怎么来的还不知道呢要论做事正派,他更不着边儿。别的不说,就你俩谈恋爱那会儿,他从你爸那儿倒腾了多少项目。获了多少利啊凭什么瞧不起清清白白做人的我啊”
    谈笑没想到娇娇会这么直接地把周嘉的那一面揭出来,看来周嘉的傲慢的确惹恼了这个傻大姐。其实,如果谈笑的父亲不是有些实权,她也不敢确定周嘉是否真地会认为自己是个结婚对象。或许会交往,但是结婚需要考量的就太多了。
    “那你最近还去他那儿吗”谈笑问。
    那娇倩说:“不去了,一去我就心烦。我最近老觉得他特别陌生,跟我以前认识的嘉嘉不一样了。可是,我是不是太自尊了是不是应该应该让一让毕竟不是很多人都说。为了爱情不用太讲面子嘛”
    扑哧看着娇娇犹豫扭捏的样子,谈笑笑了,“你还是舍不得啊我问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现在还在冷冻期”
    那娇倩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谈笑的指头在玻璃杯的边缘慢慢地画圈。自己身份尴尬,不管劝和还是劝离,若是结果不理想,娇娇肯定会埋怨自己。可是如果不说。或者说得敷衍。娇娇又不是傻子,心里还是少不了隔阂。唉。什么时候他俩不在一起就好了。谈笑自失地一笑,为自己不着边的想法脸红了一下。
    那娇倩埋头郁闷,根本没抬头看她。
    谈笑说:“面子不面子的,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你自己觉得有面子就好了,别人怎样都与你无关。”
    娇娇眨眨眼睛。谈笑继续说:“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他那儿还不是由着你来去周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放纵过别人还不是只有你一个”
    “那是他把我当用人了他出去喝酒,我在家等着,一身酒气地,还要我来打扫,连猫都吓跑了”娇娇愤愤不平,但是言语已经没那么绝情了。
    谈笑心里叹了口气,想起陆枫在的那两天,有时候他会傻呵呵地坐在床边讲些部队里的趣事,有时候又会闷着头一言不发地看手里的杂志,连吊瓶快没水了都不知道。
    想到这儿,谈笑说:“娇娇,我在路上遇到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他们很年轻、很浪漫。那个男孩儿的眼里真地只有女孩儿一人,全心全意地为着女孩儿。我见过他的眼神,很纯,里面只有女孩儿一人,不食人间烟火的纯洁。就连我这种人都动心了,如果有一天有人这样看着我,叫我去死我都愿意”
    娇娇睁大眼睛,等着谈笑的下文。
    谈笑却喝了口水,平息了一下情绪,才说:“可是,像你我这样地正常人是不可能拥有这种眼神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和那个女孩儿不一样,她快死了。”
    “啊”娇娇捂住嘴,半天才低声地问,“真的还是讲故事呢”在她年轻的生命里,死亡只是故事、新闻、电视里才有的东西。那种直面呼吸渐渐消失的经历。并没有面对面地体会过。
    谈笑点点头,“真地。擦肩而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后来怎样。我觉得,那种浓烈的眼神和感情是用压缩凝结地生命换来的。而我们都稀释了”
    娇娇看看谈笑,又看看眼前的茶水,嚅嗫着问:“你什么意思”
    谈笑笑了,“别抱太高的期望,有时候。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就很不错了。或者很多人都是难求一聚呢”不知怎么回事,她想起了自己,是否也是难求一聚的人群可是自己何曾求过聚呢
    那娇倩说:“可是,那不是很无聊吗天天吵架,日日埋怨,烦都烦死了。”
    谈笑摇摇头,这就不是她能解释的了。一人一个性格,有人就是需要吵架。有人就能从吵架里读出爱情,还有人吵得天昏地暗却可以当成如胶似漆来解读。这需要个案分析,各自解决。两个人相处,是学问。她地道行还不够,远远不够。
    东拉西扯。那娇倩诉了会儿冤,心情好了些,想起正经事,“你爸找过我。也是为了找你。不过他来的时候带着那个女人,好像真地是有什么事。我问周嘉,他也不说,只说见着你就清楚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谈笑皱眉暗忖:我住院能做什么难道是这段时间他们出什么事了
    那娇倩追了一句:“你要不要见周嘉还是我帮你说去”
    “不见。真有事还会再找地,不用着急。现在我最重要的事是找份工作。”
    “哦,对了,差点儿忘了”那娇倩一拍脑袋,“还有一个人找你。你绝对想不到”
    “谁啊”
    “咱们班同学。就是那个嘿嘿”那娇倩不怀好意地笑了,“在婚姻法课上跟你争论男人和女人地问题,最后被你冲过去打了一耳刮子的人”
    谈笑突然想起来了,“宋白毛”
    当年大一下半学期,宋白毛同学争论中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提到谈笑家庭破裂导致个人观念偏激,所有论点皆不成立。谈笑同学在全班四十六个同学的瞩目下,突然默然不语。她请旁边地同学让让。未在老师许可的情况下擅自离开座位。当时以那娇倩为代表的同学皆以为谈笑是要出门大哭。没想到她衣裙翩翩,走到宋同学身边。突然翻脸,反手一掌就拍到他脸上了。啪的一声,整整四年,全校没一个人敢再在这个问题上和谈笑叫板
    “他找我干吗”
    谈笑一时冲动,打完人家,看着瘦高如豆芽的宋白毛,生怕对方追过来报仇。没想到宋白毛同学捂着脸,期期艾艾地,半天没说话,最后一跺脚,冒出一句堪称经典的名言:“这是暴力”
    那娇倩说:“宋白毛现在可发达了,他毕业后没找到工作,第二年去美国读了个j。你也知道这小子挺倔的,据说还是芝加哥法学院的。在美国做了一年,然后回国设了一个办事处,做开了,业务还不错,挺挣钱地。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你失业的,这么多年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反正就说让你过去一起工作”
    谈笑纳闷,“这个宋白毛是不是想报仇啊”
    “不会吧,他不是挺有民主精神的吗”
    宋白毛的民主精神是他那句名言的衍生品。自打那句名言诞生以后,宋白毛同学紧接着就表现出自己对宪法和法理超乎常人的热爱。于是在那娇倩一干人的起哄中,宋同学就成了班级民主精神地代言人。
    谈笑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来电是本市的,很陌生。
    “你好,我是谈笑。”
    那边沉默了一下,才有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来:“我是爸爸。”
    谈笑愣了一下,突然嘴角一勾,冷冷地说:“我还是妈妈呢”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那娇倩一听谈笑的回答,就知道是谁,悄悄地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决定保持沉默。
    电话果然又响起来了,谈笑看了一眼那娇倩。那娇倩赶紧声明:“我从来没向他透露过你的任何信息,估计是周嘉干的”
    朋友是用来卖的,出卖吵架中地情人更理所当然,那娇倩甚至颇为真诚地替谈笑愤愤了两把。
    谈笑叹了口气,也许吧,周嘉本来就很“喜欢”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