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工作
在谈笑眼里，宋白不是那种爱和女生说话的人。加上两人在学校结下的梁子，谈笑一向避而远之，毕业后更没什么印象。要不是那娇倩裸地告诉她，宋白可能对她有意思，她还真想不到这一层。
但是，因为喜欢就离得远远的吗
上学的时候可以，不食烟火的时候可以，但是你要养活自己的时候就不可以。
虽然职场上的女人一般都不会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什么，但是当折冲樽俎已经成为职场常态，且无分男女的时候，留下些暧昧的味道在上下级或者同事之间，的确是男人做不到、女人独有的比较管用的一种方式。男人之间称兄道弟，女人呢来往之间，女人还得靠那点儿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维系。
即使是一贯在感情上黑白分明的谈笑，在房租、吃饭、养狗、养车各种生活成本的高压之下，也不得不犹豫。不算别的，单是自己有把握拿到的两个顾问单位，一年的顾问费就能带来将近二十万的收入。这两个顾问单位是临走时钱交给她的。算起来，这个长着武大郎相貌的潘金莲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虽然今年的顾问费已经被他卷走了，而且现在离过年还有小半年但是，谈笑也非常明白，如果再没有律所接收她，这些客户就彻底没了。
犹豫再三，谈笑终于想起宋白算得上一个君子。君子不同小人，宋白不同周嘉，原先适用于周嘉的政策自然不能用于宋白。谈笑终于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而且仅仅是个地地道道的借口。
为五斗米折腰，对每一个为生存发愁的人来说太正常不过了。
谈笑主动约见宋白，基本上在第一次见面的框架下谈妥了所有的待遇和条件。宋白表现得很专业。问了谈笑很多问题，以及她带来的顾问单位地情况，最后给了一个比较合理的提成比例。谈笑也很满意，一切都和她设想的差不多。
宋白长吁了一口气，伸手挠了挠头。谈笑发现他的发根有些白头发。
“谈笑，我知道你很在以前那个律所很累，我也不想”宋白像外国人那样耸耸肩，表情有些为难。“但是，你知道，我们所人手有限。现在有一个外资银行的委托，业务量很大。”说到这儿，他停下来。
谈笑明白他的意思，心里突然变得很轻松。也许是那娇倩想多了，宋白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而已。他现在的表现就是标准地老板嘛
不想让你加班的人绝不是老板。
宋白给谈笑加工作量，却绝口不提钱的事。像极了谈笑之前的boss。
“嗯，如果需要，我也很高兴。但是，我不知道手上的业务如果耽误了就不好了。”这个不好除了工作不好之外，还有收入不好。谈笑开始学会为自己争取价钱。
宋白会意。笑说：“了解。虽然你是新来的，但是，考虑到你的工作性质需要独自承担相当一部分任务，已经是合伙人工作的性质。所以你会享有其他合伙人地待遇。这包括你会拥有独立的办公室，使用所里的助理，如果需要可以给你安排特别助理，还有其他必需的办公设备。不过，你也要做好如果完不成，可能会从你的收入里扣除这部分成本地准备。对了，我们有年假，你还是可以休息的。”
谈笑点头笑了。其实。宋白就是告诉她，实习期取消，要么做下去，要么卷铺盖走人。没有学习，没有谦让，从第一天开始，有多大劲儿就使多大劲儿吧
至于年假，那简直是笑话谁听说过律所的年轻人休年假的秦律师干了一辈子。最后才忐忐忑忑地去休假
宋白地态度极为专业。甚至连同学的情面都没留。那娇倩的告知，似乎是多余的。
谈笑极为满意。开着小车回家的路上，她甚至想到自己也许该换车了，比如suv
简单收拾了一下，第二天，谈笑就去新律所上班。宋白果然是帝国主义大学修炼过的，用人之狠不亚于深谙中庸之道的东方老狐狸。好在他也身先士卒，公平地说，分担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工作。谈笑初来乍到，业务还需要熟悉，这个项目给她提供了足够地熟悉和磨炼的机会。两个月过去以后，谈笑在所里俨然成了一个“老人儿”。
这天，谈笑看着电脑屏幕，thinkpa t系列的电脑虽然不太小巧，但是精致程度并不逊色。更何况谈笑以前用的都是又笨又厚快被淘汰的笔记本，能用到新的已经很满足了。这些暗爽，她都在周末的晚上给陆枫念叨了无数遍，所以也没必要在办公室里表现出来。
宋白端着杯子走过谈笑的办公室，外面雾蒙蒙地天空为逆光而坐地谈笑裹了一层灰色的光影。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地脸颊，似乎很多年之前的那一巴掌还在脸上火辣辣地贴着。他摇摇头，走向茶水间。
那娇倩说谈笑婚姻有问题，可是谈笑从来不提，甚至连同事之间的闲聊亦未曾抱怨过。如果真有什么问题，那就是谈笑对自己的保护得太好了，好到绝口不提的程度。宋白虽然单身，但是还不到没人追的程度。只是工作忙，没时间应酬罢了。当初找谈笑固然有这意思，但自从听说她已婚，这份心思也就压下去了。平心而论，谈笑是个很能干，而且野心不大的人。这样的下属很安全，也很合手。宋白打算把这种关系长期保持下去。
“下雪啦”公共办公间里一阵骚动。年轻人拥向茶水间的窗户，看着外面稀稀拉拉的雪花。京城城区温室效应明显，雪一年比一年小，一年比一年少。宋白也跟着向外看去。
褚丽丽是和谈笑同时来的，但她是应届硕士毕业生，只能做助理。谈笑虽是学士，但是工作多年。又有“关系”，已经是准合伙人了。
“硕士不如学士，学历年年贬值。”这是褚丽丽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但是，她英语专业毕业，本科时就通过八级，若论起草什么英文文档，谈笑也得向她请教。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大家也知道。等到年头资历熬够了。谁能说褚丽丽做不了合伙人呢只怕到那个时候，谈笑还得在她的级别之下。
“宋白”褚丽丽没有小瞧自己，下意识地当自己是所里地合伙人之一，宋白一般不会干涉她，只要做好本职工作，有理想没什么不好，“郊区的雪下得更大，要不要给大家一个舒展筋骨的机会”
大家闻言一振。兴奋地看着宋白。到年底了，业务本来就少，正是outing的好机会。
“会不会路上不安全”宋白想得很细。他理解大家的心情，毕竟他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愿意为员工提供这种福利的。当然。都要在预算之内。
“我们包租一辆大巴，找个有经验的师傅不就得了。”褚丽丽想得很简单，不过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复杂地。
宋白想：眼看过年了，要是年前去。和过年的节假日连上，就等于提前放假了，这工作可就荒了。要是年后吧，肯定又忙起来了。琢磨了一会儿，宋白一脸真诚地问大家：“要是我们这周去outing，那年三十提前放的那天假就没了。规矩不能破啊，怎么办”
“唉”所有人一声叹气散开来。
“宋白，你也太黑了吧”褚丽丽等大家走开。沉着脸说。这事儿让她挺没面子的，直接表现在脸上，“玩一玩怎么了又不耽误工作。”
放在别人，这样说话是很不礼貌的。但是褚丽丽娇小玲珑，脸上表情丰富，明丽细腻的肌肤把这种抱怨直接转成娇嗔，只要不过分，男人都不会和她计较。宋白也是。
“我这不是让大家选嘛。看来。大家还是想回家过年。呵呵”
“那你呢要是让你选。你会怎么办”褚丽丽突然抬起头，眼里闪着什么东西。笑吟吟的。
宋白没发觉，实话实说：“我大概也是回家过年吧。”
“娶媳妇啊，非急着回家过年”
“没有，一年没看见父母了，孝敬一下嘛”宋白出了名的好说话，老实人，有问必答。
褚丽丽说：“我看您是急着回家相亲吧”
宋白本就白皙地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低头说：“没有，没有。忙得很，忙得很”
“切”褚丽丽甩给他一个白眼，正看到满脸通红的宋白直接看着窗外的雪花，做老僧入定状，“那谈律师呢”
褚丽丽挺有意思，对所里其他人都称名道姓，唯独谈笑，总是一口一个“谈律师”。大家看谈笑没啥反应，以为她喜欢，都跟着褚丽丽叫。一来二去，谈笑就成了所里的例外。
“哦，谈笑吗我不知道啊”宋白转动一下眼球，依然看着窗外，似乎下一句就要感叹“好大一片雪”了。
“我听说她是军婚。”褚丽丽问。
宋白装没听见，心里有点儿不耐烦。
“那她老公不知道会不会探亲啊也没听她说过。我记得我表姐夫也在部队，那时候只要定下探亲，表姐能兴奋一年。我看谈律师没啥反应，不是不回来吧”
宋白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谈笑地办公室，“是吗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事，失陪了。”说完，端着自己的杯子走了。
褚丽丽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回到自己的工位。旁边有人探过头悄悄地问：“怎么样是不是有意思”
“不知道”褚丽丽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打开电脑。
所里传说，宋白对谈笑有意思。这也不知道是第几回有人试探了，还是没有结果。这个宋白，看着老实巴交地。捂得还挺紧
下午下班前，褚丽丽关于军人休假的事儿不知怎的老在宋白脑子里晃悠。眼看过年了，在学校的时候，谈笑都是自己过，或者去那娇倩家里。现在呢那娇倩和周嘉住在一起，看样子烦恼不少。依谈笑地性格肯定不会去了。那娇倩说去年就是谈笑自己过的，今年还要这样吗
宋白琢磨着，隔壁传来动静。谈笑关门准备下班了。
自从病好之后，谈笑开始注意保养自己。工作再累，也只是适可而止。做不了的分给别人，不会像过去那样抢着做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被褚丽丽分走，谈笑也没说什么。
“下班好巧。”宋白站在谈笑旁边等电梯，周围还有其他公司一起等电梯的人。谈笑点点头，重新看向电梯变动地数字。
宋白跟着一起下到地下车库，他们的车都停在那儿。“对了。要过年了，没什么计划吗”
谈笑想了想说：“还没。不过陆枫今年回家探亲，可能要去他们家过。”
“哦。”宋白尽量表现出很满意的样子，但是嘴角好像挂了千斤秤砣，不好往上抬。“他们家，听说是高干”
看样子那娇倩说了不少，谈笑说：“应该是吧。他父母很少提以前的事儿，陆枫也不怎么提。”她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陆枫不提自己家以前地事儿呢
宋白说：“老干部脾气都比较大，你处得还好吧”
谈笑基本上一个月回去一趟，吃完中饭就走，大家客客气气的，哪里来的习惯不习惯呢她歪头想了一会儿，说：“还行吧”
宋白眨眨眼，还行，是行还是不行呢没等他想明白。谈笑已经上了自己的车。宋白下意识地把住车门说：“外面下雪了，路滑注意安全。”
谈笑驶上三环，发现主路上黑黢黢地，看不见一点儿雪地痕迹。车也不多，她可以慢慢地开。
上周把新房的首付交了，陆枫坚持要自己付，但是没时间回来。陆家二老和她一起去付地钱。
老太太上来就埋怨谈笑买房子不和他们商量一声，然后当着售楼小姐地面把房子数落了一通。谈笑图省事买了精装修的。老太太连地砖都挨个敲了一遍。要求地产商重新铺，说下面是空的。谈笑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学乖了很多，任老太太数落，她就一声不吭。售楼小姐很聪明，全都应承下来，哄着老太太去大厅交钱。陆爸爸跟在后面背着手，也不知道琢磨什么。最后，陆妈妈在大厅试图以交钱为要挟，给开发商提点条件。谈笑烦得头疼，一头扎进厕所，掏出p4学英语。
陆爸爸看谈笑走了，才捅捅陆妈妈说：“算啦，别闹了，孩子喜欢就买了吧”
“孩子喜欢咱家陆枫看都没看过，说什么喜欢还不是她做主”陆妈妈气儿不顺，刚开始听说买房还挺高兴，张罗着拿地图看楼盘。紧接着儿子打电话过来催，说是已经看好了，只要交钱就行，那怒火就蹿上来了。今天来交钱，那是带着火儿的。
陆爸爸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其实他也有点儿烦，“反正他们住，就这么着吧”
“谁说他们住”陆妈妈拔高声音，“陆枫将来得跟咱们住”
售楼小姐地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赶紧去拿东西。陆爸爸没在意，指着楼书说：“你看，这哪儿住得下啊”
“住不下买大的”陆妈妈声音更高了。谈笑钻在厕所里不出来，让陆妈妈有火发不出来，“咱们攒了一辈子钱，最后给儿子买套房还不行吗不买了不买了”
陆妈妈连说两声不买了，售楼小姐赶紧走过来，说：“阿姨，我们这里还有大户型的。要不您看看”
陆妈妈这才稍稍平复了一点儿，拿着楼书又是一顿挑剔。直到身边隐约有人打呼噜，她才发现老头子睡着了，“丢人。快醒醒”
捅醒了老头子，陆妈妈问：“你帮我算算这个b户型多少钱”
售楼小姐利索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通摁，“阿姨，您只要提高现在首付地一倍，月供只需多加一千就可以了。”
“啊”老太太回头看看老头，突然没了声儿。老头眨眨眼，“怎么那么贵”
“您这是四室两厅的。大嘛。当然总价高。”
“要那么大干什么要小的，小的。”老头回头怒视老太太，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挑地什么
“可是小的都是两居，三居，恐怕住不下那么多人。”
“三居不行吗”
陆妈妈接道：“那他们还有孩子呢”
老头叹了口气，没说话。
老太太说：“要不，给陆枫打个电话”
“算了，他正忙着呢。你别烦他了。”老头直截了当地拦住老婆，“谈笑呢谈笑哪儿去了”
“哦，她好像在接电话。”售楼小姐赶紧说。就算不接电话，谈笑上厕所的时间也有点儿长。
“那等等吧，还是让孩子做主吧你啊。净添乱”老头瞪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不甘心地一扭头，不答理老头了。
等着吧，等谈笑了。
谈笑给那娇倩打了个电话，山南海北地乱扯。时不时地从柱子缝里往大厅看。老头老太太终于安静了，她知道，但是没动。售楼小姐逮了个机会过来。谈笑简单问了下情况，心里想，陆枫没和他父母说不在一起住的事儿吗
但是，当初地约定又有多少遵守了呢谈笑苦笑了一下，基本上承认当初只是自己的一相情愿，现在看来。傻得可笑。
“您要不要过去”售楼小姐同情地看着她。两人年纪相仿，比较理解谈笑的心情。谈笑摇摇头，“再等一会儿吧，正在火头上呢，不定又出什么麻烦。”
这事儿搁以前，谈笑肯定二话不说，自己全款买了。但是那样做的话陆枫会怎么想呢谈笑多少有点儿了解陆枫地大男子主义心态。从他酸溜溜地祝贺她拿到新笔记本，到第一次听说谈笑做项目挣了多少钱。沉默了足有一分钟。然后整整半个小时讲话不在状态，谈笑就明白。这个男人可能受不了女人比他强。
别的事可以不说，但是房子是捂不住的。陆枫坚持要付首付，不排除大男人的心态。谈笑由着他去。只要大家都舒舒服服，各安其位，在这种事情上没必要计较。到目前为止，谈笑一直觉得不错。陆枫是那种只要他开心，就不介意把你哄开心地人。平时工作一周累了，两人在一起通过电话逗逗乐子，谈笑觉得挺好。有时候，陆枫会暗示一些夫妻间地事情，谈笑便装傻，陆大哥也薄脸皮地不再多提。谈笑简直舒服到不行了。
所以，在房子的事情上，谈笑不打算坚持什么。大不了不买，反正她也有地方住。
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谈笑回到座位上，“不好意思，有点儿工作要处理，怎么样了”
“哼你们都忙，让我们老头老太太受罪瞎忙活儿”陆妈妈气儿虽不顺，嗓子却没那么尖了。其实，她也明白，放着公家地二层小楼不住，跑到这里和儿子、媳妇挤没道理。电话里陆枫说得明白，要出去住，买房子。唉，说到底就是儿大不由娘，有了媳妇忘了娘陆妈妈又看了眼谈笑，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医院那次，烦躁地皱紧了眉头，把存折往桌子上一摔，“买吧买吧爱买什么买什么我管不了你们了厕所在哪儿”
谈笑看着有人带着陆妈妈离开，心里叹了口气：前路漫漫，还真不好走。虽然没有第三、第四者，可是家长里短也是大麻烦什么时候能清净呢
“谈笑，别理她。更年期没过好，落下后遗症了。”陆爸爸捡起存折，对售楼小姐说，“你这房子问题不小，该修地修，该换的换，我们还要验房。现在交钱，怎么办手续”
售楼小姐表情一松，赶紧殷勤地带路。谈笑跟在陆爸爸后面，一肚子的无奈。当初怎么会以为结婚就万事皆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