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历史上真实的武则天 > 历史上真实的武则天 相关话题 九武周真正的忠臣狄仁杰之冤
    【武周真正的忠臣:狄仁杰之冤】
    先引入一个或许不怎么愉悦的相关话题。某位现代学者(就不点名道姓了)通过分析狄仁杰幼时因为爱读书,没有理会他人的记载,声称狄仁杰持有儒家传统思想,因而在观念上不会认可女皇。这其实完全暴露了该学者本人思想封建、不认可女皇,该学者的其它言论也已经暴露了这一点。
    该学者引用笔记小说中没由来的故事情节,声称狄仁杰至死反对女皇,甚至不惜留下“神龙政变”的定时炸弹反对女皇。一部分历史小白轻信了这些危言耸听的谣言,会对历史真相产生许多混淆。
    “黄卷之中,圣贤备在,犹不能接对,何暇偶俗吏,而见责耶!”这句话只能证明幼时的狄仁杰热爱学习,可能是个不怎么世俗的人。
    上古的人还未进入封建社会,一定程度上,上古的书籍远不如封建主义封建。但作为一名现代学者说出封建主义的话,简直就是比封建主义更愚昧无知!
    关于狄仁杰的曲解之一:认为狄仁杰通过死后遗言策划神龙政变。
    首先,被狄仁杰推荐的人,后来官居高位者多至数十人,远不止五王。
    《旧唐书·狄仁杰传》记载:“仁杰常以举贤为意,其所引拔桓彦范、敬晖、窦怀贞、姚崇等,至公卿者数十人。”然而这数十人,史官不记他们的名字,只特意提醒五王中其中三位由狄仁杰推荐。
    当然了,为了突显狄仁杰“以举贤为意”的品性,后世史学家还是需要留下其它推荐记录。比如,外举不避契丹人李锴固(仁杰议以为楷固等并有骁将之才,若恕其死,必能感恩效节。又奏请授其官爵,委以专征。制并从之。及楷固等凯旋,则天召仁杰预宴,因举觞亲劝,归赏于仁杰。授楷固左玉钤卫大将军,赐爵燕国公。——《旧唐书·狄仁杰传》);内举不避自家儿狄光嗣(则天令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仁杰乃荐光嗣。拜地官员外郎,莅事称职,则天喜而言曰:“祁奚内举,果得其人。”——《旧唐书·狄仁杰传》)。
    第二,狄仁杰推荐五王之事,存在诸多疑点。
    《唐会要》记载狄仁杰举荐张柬之的时间为长安二年(702年)(长安二年,则天令狄仁杰举贤。仁杰举荆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真宰相才也。)此时狄仁杰早已去世两年,怎么推荐张柬之呢?
    在《旧唐书》中,相关记载措辞过分口语化。武曌向狄仁杰寻求人才时,竟然先开了猥琐玩笑:“朕想要一个好耍的汉子,有吗?”(朕要一好汉任使,有乎?)以致于狄仁杰不清楚武曌是要男宠还是臣子,所以试探又问:“陛下拿来干啥子?”(陛下作何任使?)难道狄仁杰与武曌关系已经暧昧到可以拿正经事务随意开玩笑了?就算两人当时真的开了猥琐玩笑,在当代官修记载中也会做出措辞调整,不能直接采用口语化文字表述。(初,则天尝问仁杰曰:“朕要一好汉任使,有乎?”仁杰曰:“陛下作何任使?”则天曰:“朕欲待以将相。”对曰:“臣料陛下若求文章资历,则今之宰臣李峤、苏味道亦足为文吏矣。岂非文士龌龊,思得奇才用之,以成天下之务者乎?”则天悦曰:“此朕心也。”仁杰曰:“荆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真宰相才也。且久不遇,若用之,必尽节于国家矣。”则天乃召拜洛州司马。他日,又求贤。仁杰曰:“臣前言张柬之,犹未用也。”则天曰:“已迁之矣。”对曰:“臣荐之为相,今为洛州司马,非用之也。”又迁为秋官侍郎,后竟召为相。)
    《新唐书》相关时间记载仍是狄仁杰死后的“长安中”,或许认为措辞过分猥亵,只好将“好汉”改为“奇士”,但也保留了“岂文士龌龊”这种措辞,其实,这整件事情的表述风格本就体现了“文士龌龊”,因而可能摘自笔记小说。(长安中,武后谓狄仁杰曰:“安得一奇士用之?”仁杰曰:“陛下求文章资历,今宰相李峤、苏味道足矣。岂文士龌龊,不足与成天下务哉?”后曰“然。”仁杰曰:荆州长史张柬之虽老,宰相材也。用之必尽节于国。”......)
    《资治通鉴》由于是编年体史书,急切将此事安插在狄仁杰去世的同年同月(久视元年700年九月)。然而,这段对话可完全不像与将死之人在病床上的谈话。更何况,此事具体记载是推荐张柬之连续推荐了两次,推荐一次之后官职太小,到第二次官至宰相。经过一段时日之后,武曌再向狄仁杰求贤时,狄仁杰是否仍然活着,司马光难以自圆其说。
    并且《旧唐书·张柬之》也明确记载张柬之升为秋官侍郎是在长安年间。(长安中,召为司刑少卿,迁秋官侍郎)此时,狄仁杰已经去世多年,难道狄仁杰推荐人才,武曌的反射弧这么长久吗?这让人很难相信张柬之迁为秋官侍郎的直接原因会是狄仁杰推荐!
    桓彦范被狄仁杰举荐之事,措辞仍旧令人生疑。《旧唐书·桓彦范传》记载:“纳言狄仁杰特相礼异,尝谓曰:‘足下才识如是,必能自致远大。’寻擢授监察御史。”《新唐书·桓彦范传》记载与之类似,不在列举。狄仁杰这句“足下才识如是,必能自致远大”仅仅是对桓彦范的鼓励之言,并非对武曌所言,也未提及事后是否向武曌举荐了桓彦范。“寻擢授监察御史”是指后来桓彦范果如狄仁杰预言受到重用,并非指直接的因果关系。
    还有一点,在新旧唐书中,关于狄仁杰推荐张柬之等人的记载出现频率令人生疑。甚至五王之中丝毫没有提及由狄仁杰引荐的有两位:崔玄暐、袁恕己。
    在《旧唐书·狄仁杰传》中,提及狄仁杰推荐的“至公卿者”,或许由于侧重点不同,只提到五王中的其中两位,即:桓彦范、敬晖(其所引拔桓彦范、敬晖、窦怀贞、姚崇等,至公卿者数十人)。而《新唐书·狄仁杰传》中,提及狄仁杰推荐所谓李唐的“中兴之臣”时,也只提到五王中的其中三位,即:张柬之、桓彦范、敬晖(仁杰所荐进,若张柬之、桓彦范、敬晖、姚崇等,皆为中兴名臣)。五王中的两位,崔玄暐、袁恕己,丝毫没有提及由狄仁杰引荐。后世史学家既然需要渲染狄仁杰推荐的人日后对李唐大有助益,如果这些人中涵盖五王,为什么只列举其中三位呢?
    狄仁杰推荐张柬之的详细过程,《旧唐书》中被安排在狄仁杰传,但在张柬之传中并未再次提及。到了《新唐书》中,此事被安排在张柬之传,但在狄仁杰传中并未再次提及。
    新旧唐书作为传记体史书,重复记载相当普遍,比如狄仁杰被来俊臣构陷之事,就被多次提及,详细过程更是在狄仁杰传与酷吏传中“颇有鬼畜效应”的重复记载两次。毕竟,狄仁杰曾经被诬陷又活着出来,作为唐代已经坐实的事件,既然可以对武曌名声产生不利影响,那就必定大肆渲染。再看狄仁杰推荐张柬之一事,恐怕其来源并非唐代可靠记录,因而在不同人撰写同一部史书时没有进行大量拷贝插入。
    后世史学家既然急切需要渲染狄仁杰为“匡复李唐”做出过“突出贡献”,但对于狄仁杰推荐张柬之等人,宣传力度显然不足,甚至对崔玄暐、袁恕己的推荐丝毫没有提及。因而五王是否全由狄仁杰推荐,真实性很难确定。
    另外,神龙政变发生时,李显已被立为太子,武周到李唐本可以平稳过度。五王发动政变只为针对二张,并非迫切要恢复李唐。此时狄仁杰已经死去五年,根本不知道政局变化,怎么可能通过死前策划遥控五王发动政变?还有人偏要认为武曌在神龙政变后亲口说过怀疑狄仁杰的话。武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然不可能因虚无缥缈的观点,就怀疑已经死去多年的狄仁杰。在新旧唐书中没有任何相关疑似记载,仅在《资治通鉴》中冒出这么一句:“又谓崔玄暐曰:“他人皆因人以进,惟卿朕所自擢,亦在此邪?”“(除了崔玄暐)他人因人以进”这句话,“因人”没有指明是否因为同一人,更没有指明是否因为狄仁杰。哪怕武曌当时可能说出这句话,但看其措辞可知意在指责崔玄暐等人背叛,丝毫不含怀疑狄仁杰的意思。况且,在新旧唐书本纪与人物传记的任何角落都找不见武曌说出类似这句反问的记载,甚至在《新唐书·后妃传》的则天皇后传记中还留有这么一段记载:“太后闻变而起,桓彦范进请传位,太后返卧,不复语。”如果按照《新唐书》说法,武曌政变之后的反应是:背过身去,一个字都没说。鉴于《资治通鉴》一贯抹黑武曌的创作风格,武曌这句反问的记载出自野史或者纯属编造的可能性很大。
    综上,由狄仁杰推荐的人才,后来官居高位者多达数十人。哪怕五王全由狄仁杰推荐,所占比例依然很小。神龙政变的策划者是五王,针对者是二张。在狄仁杰死后的五年,狄仁杰此时早已什么都不知道了,政局也发生改变,这数十位官居高位的人也足以各自形成势力团队,其中被狄仁杰推荐的几人中,自作主张策划了针对二张的神龙政变。如果后人将神龙政变归咎于狄仁杰死前策划,脑洞需要开到多大?联想能力又得多么丰富?因此,神龙政变的发生,完全与狄仁杰生前意愿毫无半点联系。
    关于狄仁杰的曲解之二:认为狄仁杰对李显被立太子之事做出决定性贡献,死后还可以成为李唐中兴之臣。
    首先,狄仁杰劝谏武曌立李显为太子的记载,充满戏剧化色彩,令人生疑。
    《旧唐书·狄仁杰传》记载:“唯仁杰每从容奏对,无不以子母恩情为言,则天亦渐省悟,竟召还中宗,复为储贰。初,中宗自房陵还宫,则天匿之帐中,召仁杰以庐陵为言。仁杰慷慨敷奏,言发涕流,遽出中宗谓仁杰曰:‘还卿储君。’仁杰降阶泣贺,既已,奏曰:‘太子还宫,人无知者,物议安审是非?’则天以为然,乃复置中宗于龙门,具礼迎归,人情感悦。”
    李显被迎回时,身份并未公开,藏在帐子里(是不是指床上?狄仁杰又怎么合理出现在武曌床边?)先给狄仁杰看了一眼,并且武曌居然说“还卿储君”,李显作为武曌亲儿子,到底是谁的太子?难道这句话的潜台词还能是太子生父不姓李而姓狄,其中存在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去?——这当然是开个玩笑!只能说明这则记载语言风格过于夸张。
    到了《新唐书》中,记载大意与之类似,只是措辞更加夸张。不仅加入了解梦梗,狄仁杰与王方庆只是恰好同在,竟能同辞对曰?那得是何等的默契?这要事先约好,还是史学家营造戏剧性效果?甚至还将《旧唐书》中“人情感悦”的措辞改成“中外大悦”,真是想尽办法渲染李唐深得人心,不惜再拿外国人说事,把国家主权贩卖一下。(召谓曰:“朕数梦双陆不胜,何也?”於是,仁杰与王方庆俱在,二人同辞对曰:“双陆不胜,无子也。天其意者以儆陛下乎!......后然之。更令太子舍龙门。具礼迎还,中外大悦。)
    关于解梦梗与卖国笔法,或许在笔记小说《朝野佥载》中,可以找到相似的来源。(则天后尝梦一鹦鹉,羽毛甚伟,两翅俱折。以问宰臣,群公默然,内史狄仁杰曰:“鹉者,陛下姓也。两翅折,陛下二子庐陵、相王也。陛下起此二子,两翅全也。”武承嗣、武三思连项皆赤。后契丹围幽州,檄朝廷曰“还我庐陵、相王来”,则天乃忆狄公之言,曰:“卿曾为我占梦,今乃应矣。朕欲立太子,何者为得”仁杰曰:“陛下内有贤子,外有贤侄,取舍详择,断在圣衷。”则天曰:“我自有圣子,承嗣、三思是何疥癣!”承嗣等惧,掩耳而走。即降敕追庐陵,立为太子,充元帅。)
    这则故事不仅展开过程过于梦幻,契丹人的乱入方式也如梦境一般。契丹叛乱被平定的时间是697年,李显被立为太子的时间是698年,晚于契丹叛乱结束一年多,太子还怎么充当元帅?而李旦被立为相王的时间是699年,契丹又是哪来的穿越者称呼李旦为“相王”?《朝野佥载》记载时间线完全错乱,甚至为了宣扬李唐正统,不惜长他国威风。
    在新旧唐书记载中,狄仁杰劝谏武曌立李显为太子之事,故事情节与叙述风格充斥着笔记小说色彩。此事真实性仍然存疑,只是暂且不予彻底否定。
    第二,狄仁杰在促进确立李显为太子方面,只是该派别中的其中一人。
    在《旧唐书·狄仁杰传》中,描述狄仁杰劝谏之前,已有相关记载:“初,中宗在房陵,而吉顼、李昭德皆有匡复谠言。”详细过程在后面的吉顼、李昭德传中都有记载。《新唐书·齐澣传》还记载了齐澣劝谏立李显,武曌暂时不予理睬,事后再加褒奖。(中宗在庐陵,澣上言请抑诸武,迎太子东宫,不报。及太子还,武后召澣宴同明殿,谕曰:“朕母子如初,卿豫有力焉,方不次待尔。”)
    由此看来,狄仁杰并非劝谏的第一人,也非唯一一人。
    狄仁杰或许曾经劝谏过武曌立李显为太子,但也只是主张立子派系中的其中一人。
    在隋唐时期,臣子必须愚忠一朝一姓的观念还未出现。帝王要对臣子赋予恩惠,臣子才肯做出相应报答,狄仁杰在高宗朝默默无闻,是在武曌临朝之后,由武曌一手提拔官至宰相,自然优先忠于武曌。
    狄仁杰聪慧过人,如果一门心思忠于李唐,那就真是愚忠为他人做嫁衣了。狄仁杰应该更愿意忠于女皇一人,在恢复李唐方面并无过高积极性,主张立李显为太子,只作为一种派系观点,并非为了愚忠李唐。况且狄仁杰年纪也足够大,根本无需刻意讨好李唐,为自己将来寻找后路。
    总之,在封建史官眼中,女皇身边只能有小人,不能有君子。狄仁杰既是贤臣能臣,那就只能改编成与武曌对立的一派。并且由于狄仁杰名声好,去世较早,封建史官急切想要证明李唐统治深得人心,只得搬出狄仁杰的支持作为重要砝码。
    隋唐时期不存在愚忠观念,以狄仁杰聪明才智,更不会迂腐顽固不化。狄仁杰由武曌一手提拔,自然优先忠于武曌,且终身与武曌政治利益毫无矛盾。狄仁杰即便可能有过建议武曌立李显为太子,也只作为当时一种派系,并非一门心思热衷于恢复李唐。狄仁杰更没有通过推荐五王,死后策划神龙政变。
    回归到标题上面,在许多影视剧与文艺作品中,让狄仁杰为别人洗刷冤屈,寻找真相,却无法给予狄仁杰真实的政治立场,将其划为愚忠李唐一派的人,这便是狄仁杰莫大的冤屈了。现代人若认定狄仁杰聪慧过人,却还要认定狄仁杰愚忠李唐,偏要将智慧与愚蠢结合于一人,岂不将狄仁杰诠释成明清时代的穿越者!
    ——南葶苈子于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