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黑暗之魂无名者的故事 > 黑暗之魂无名者的故事 第二章 第四节圣女与圣徒
    索尔隆德,古老如山岩、神圣似朝阳,它是洛伊德的宠爱之地,亦是人们的心之栋梁。
    不过,被称之为索尔隆德的土地何其广大,直到亚斯特拉前还必须经过三个邦国,全境大小属地无数,他们皆因主神的光辉而高扬旗帜;但当中只有白教之主所统领的城市才是真正的荣耀之地,坐落在丰饶平原上的它是如此高贵,不愧为信仰之都,不让半点灰尘所污染。
    但就算是白教教国也无法洗去众人的原罪,纵使它被传颂的如何神圣、是何等博爱与睿智,那终究是人类所创造的团体,在薄纱下包裹的是一个无法言述的暧昧个体,既不善、也不恶,仅仅是群矮人齐聚,正邪真伪、无所不容。其中,有至善者以公理行事,为义而战、伸出义人之手救无依无助者于恐惧;但也有不义者,图己身之利、假借真理之名行的罪恶之实。
    真者恒真、伪者恒伪,信仰也不过如此,再多的教义也触及不了人类的本质,是煤渣就永远不会是钻石、是黄金就永远不会是铅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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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龙死于英雄之剑,从此世间和平,"他说,"要真是如此,我可就要失业了。"
    我躺在狭小的篷车内,双眼盯着布棚上的星点破洞。车轮隆隆而走,细碎的咭嘎声中混着马蹄音,那是不知何时的白昼--我身上的伤口因震颤而发麻、四肢软弱无力。那是索尔隆德与亚斯特拉战役后的事情,流着弗雷米莫之血的我已死在浮卡雅的险地中,现在留在篷车上的只是个无名孤儿,未来将继续与战火共骑、应鼓声而迈进;虽然所有曾属原野的子孙都未曾忘记故土,但失去名讳的我们只能在边缘徘徊,枯等梦醒时分。
    或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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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先生?黑先生?")
    古利古斯呼唤着我,当我醒来,只见那片恒久不变的青空等在前方。这里是寂静且温暖的片刻角落:罗德兰的传火祭祀场,给历劫者的虚无慰藉。
    “老天爷--你果然没死,我的恩人!”下一刻,魔法师的脸庞跑进了视野,那张清瘦的面容看起来依旧苍白,好像缩起身子的猫头鹰一样,不一样的是他身上多了些许污渍,不知是油垢还是尘土,看起来似乎才搬过什么脏东西一样……唉,多讽刺啊。
    我说:“真亏你能搬得动我。”
    对方坐回了残壁前的石块,接着一脸心虚地回答:“不,大多路程都是你自己走的,我只是跟在后头,一直到出了水道后才把你拉到了篝火这。”
    “真愚蠢,我为什么要带着你来祭祀场啊?而且我们不是在墙塔前就道别吗?”我不禁皱起眉头。
    “不,先生,你一直走在前头替我开路……无论如何,事实就是你一直在保护我,”古利古斯把手杖放在腿上,接着说,“虽然我不明白你的性格,然而我知道,你一定是个高贵的人。”
    “嘿,你们!不安静就滚蛋……篝火区可不是让你们谈情说爱用的!”突然,另一侧传来了一声斥喝,彷佛即将沸腾的滚水。
    蓝衣战士似乎依旧如此忧郁,就连发怒也这般不上不下,但说起话来倒是一如以往的讽刺。隔着篝火,我看见他不悦的容貌,那位战士几乎都要从坐位上跳起来了,然而他最后仍旧一脸苦闷地定在座位上,嘴巴嘀咕着一些埋怨话。他似乎在抱怨,抱怨为什么这一阵子的人总是这么多,属于他的领域几乎不复存在,过往宁静的好日子即将迈入尽头--后来,蓝衣战士的嘴角微微上扬,我猜战士终于从混乱中冷却下来了,就跟他的为人一样,既消极、又怠惰。
    好诡异的家伙。
    在我向古利古斯道谢并表明自己已无大碍后,那位魔法师便以避免冲突为由离开了篝火,另寻了一处安静的场所静思冥想。他就在往水道的悬崖路径前,古利古斯似乎偏好那种那块石台与墙垣围绕的小角落,尽管旁边摆着一个挂着干尸的古井,不过只要不去看,那地方肯定就要比蓝衣战士所在的地方还要让人放松。这么看来,就属我脸皮比别人厚,但这也是事实,无论谁到了祭祀场都不愿与蓝衣战士共处一地,唯独我不愿妥协,想多靠近火焰一点。
    此时战士盯着我,那副眼神就跟当初我第一次来到祭祀场一样,然而这次带有更多嘲笑、更多可悲与怜悯的成份在;而在我重新整顿行囊的途中,我这才发现自己真是脏透了,皮带与腰包内外都沾上发臭的恶魔血,木箱因此发黑、元素瓶亦难逃藏垢的命运,此外,这件锁子甲护腿也破烂不堪,近乎报废。
    那是我唯一的防具与衣着,要是不好好维护,就怕接下来我得裸体上阵了--在一阵徒劳地清理后,我又花了点灵魂去修补身上的装备。罗德兰什么都怪,就连修理的方法都如此特殊,修补期间,我从来不缺材料,因为靠着灵魂,我能找回物品原本的样貌,只是我仍得花费些许时间在补强上,然而光是如此就不知能省下多少功夫了。
    “我离开很久了吗?”我一边修补,一点问着战士一些无聊的问题。
    起初他没打算搭理,可是末约几秒后,战士突然开口回答:“还不够久。”
    “真不幸?对吧?”其实我一直觉得蓝衣战士的为人不坏。当然,这不坏的定义在于能够沟通,至于好不好相处就是另一回事了。
    “活尸,你这阵子是不是存心找我碴?”他露出苦笑,并说:“每次你一离开,就会带着奇怪的家伙回来……你就这么想折磨我吗?”
    我告诉他:“火焰在上,我心中没有任何怀恨与恶意。”
    “哼哼……很好笑,”蓝衣战士朝我丢了块石子,并以低沉至近乎虚无的语气说:“高贵的大善人……你会后悔的,善良是毁灭的开端。”
    “我不善良,战士,”听起来很奇怪,但我必须郑重地说明:“我从来没做过好事。”
    战士侧眼一瞧,好像一点也不怀疑一样。“好事,哼……也对,如果真的好,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反问:“好人就不会来这里吗?”
    “嗯?怀疑啊?会来这的都是些自私的笨蛋,再不然就是些无耻卑鄙的家伙……你说好人?你在这看到过任何好"人"吗?要是真好,他们就不会、也不该站在这块土地上……在这段期间你不也应该早就见识到了,罗德兰不容许半点怜悯。看看你自己,你难道以为自己真的能碰上什么好人吗?”他握紧了双手,然而并没有流露更多的激动之情,彷佛只是在读着某段斑驳的文字,是如此空虚且无力。突然,战士直视着我,他问:“你看看你,到底杀了多少来到此地、受困此地的人,难道其中有任何无辜的善人吗?要是他们是善,那我们又是什么?”
    “这只是你的谬论,战士。”我想向他介绍安德烈与索拉尔,如果要说好,他们肯定是个十分具有代表性的人物,然而我却有些犹豫,我不敢承认这种本质确实存在于罗德兰;毋宁说,善与好本身就是件十分模糊的事情,按照战士的论点,或许不只罗德兰,就连整个人间都未曾出现过善人。但那只是偏见,我想告诉战士,那不过只是他的固执……可是我就是说不出口,也许我也不相信他们的存在也说不定。
    “我的谬论?哈哈,心虚了吧?”
    算了,就让他一次吧……毕竟,我又何必执着于这种事情?“你说是就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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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后,我听见高台之后传来一阵嘈杂,听起来像是几个活在在废墟中散步一样。随着声音越大,原来那是谈论声,似乎是在讨论罗德兰的状况,当中有个人似乎正担任向导,指导性的言语一字一句地解释白教之城的现况与结果,不时还引经据典,以白教的故事比照整块土地与世界的遭遇,并证明某些事情的急迫性。接着我看见佩特鲁斯领三位成员从小拱门后走出,然而他们并不把篝火前的我们当作一会事,绕过一周后,便回头转往积水的旧殿堂过去,只是诧异的眼神从没少过,好像不曾看过如此不堪狼狈的人一样。
    此时战士喃喃说道:“哼……白教的小姐还想多看看这个烂地方吗?”
    我想他说的是紧跟在佩特鲁斯身后的那位圣衣女子。我不禁问战士,他们是谁?那些看起来就像是要来观光的学生子弟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但他并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像等着某些必然的事情发生一样。当一切整备完成,我所幸直接走道里头一探究竟。这时佩特鲁斯一行人已回到废弃教区前的小空间,似乎打算做最后一次的整备。
    刚才的那位女性跪在后头默祷,纤弱的身姿不为外界所动摇,前面则由两位身着圣职者战装的年轻人护卫着,他们其中一人拿着纸卷观看,另一个人则睁大的眼警备着,然而我看得出来,他并不习惯这种工作;最后,佩特鲁斯就在最外头,看起来似乎有些疲倦,但还不至于原形毕露,也许是想给学生做个好榜样吧?此时,留着金色短发的年轻人见我朝他靠近,便匆匆走上前想确认来意,警戒的神情未曾少过,不过佩特鲁斯举手示意,没多久,他就满腹疑虑地回到了岗位,继续先前的工作。
    “啊,是您啊。”佩特鲁斯和颜悦色地说。接着,他看出我的困惑,于是解释:“那些是我的伙伴,朋友,我终于和他们会合了--真是漫长的等待,可是一切都值得。在不久后我们就要启程离去,想必留在祭祀场的时间也不多了吧?真可惜,毕竟这地方是如此意义深远。诸神之土,这可是千万众生所梦想不到的地方!”
    “这不是挺好的吗?”我说。不过我想这种讲法好像有些不妥,所以又补充说:“你终于等到他们了。”
    “是的,谢谢您的关心。”
    后来佩特鲁斯向我介绍了他的三位学生,金发的文斯、带着头盔的尼可、以及专心于后头沉思的蕾雅。佩特鲁斯告诉我,他们三位同学、亦是挚友,不过他又悄悄加了个后话,好像暗示着几位年轻人的关系充满着暧昧。
    接着,佩特鲁斯又礼貌性地请我去和他们聊聊,好分享这些日子以来的"探险经验"。可是我还能谈什么?不知不觉间,我已走向了文斯与尼可,此时那两位年轻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像眼前的人刚从粪坑里爬出来依样。
    ……喔喔……该死,好吧,我的状况是很难堪,但你们不能强求我在这找地方洗澡吧?
    “看你浑身脏的要命……虽然说你待在这种地方,但这也太夸张了吧!你身上那是血还是泥巴?唉,不管怎么样,至少请不要以这身状态接近小姐,她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名为文斯的短发青年首先开口,那语气就像个公子哥一样。
    但对于那句疑论,我也只能耸耸肩,并直言:“你觉得我还能怎么样?”
    “至少把衣服穿上,先生……或是清一清身子。”
    “我尽量,小兄弟,我尽可能找地方"梳理打扮"一番。”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于是叹了口气后便不再多谈我的卫生仪态。后来,他问:“佩特鲁斯老师要你来跟我们谈些什么吗?”
    “经验,我知道你们很缺它,可惜我不是个好老师。”我试着抓抓头发,不过血块把头发沾的都几乎没办法抓动了。它们刺的像铁钉一样。
    “要是老师希望你这么做,那肯定有他的用意在……”文斯苦思良久,突然,他改变的态度并语气崇敬地说:“很抱歉我的无理态度,这位先生,请问你现在还愿意传授给我们在罗德兰的生存知识与战斗的技术吗?”
    真是个乖宝宝,这种一板一眼的人最适合当圣职者了。
    “老实说,我也在想自己究竟能教些什么,你看了也知道,我过得并不好……。”啊、我想到有件事情肯定非常重要。我在箱中探索良久,直道寻得了那小袋绿花叶--这些东西是我在黑森林里弄到的,数量还不少,作为保命之用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至少它能让人在为急的时候能增加点喘息的机会,所以就分一点给他们吧,年轻的战士们肯定非常需要这些物品的协助。“虽然我没有知识,但身上仍有些礼物,如果你们接着要到些糟糕的地方,那就请适当地使用它们吧。”
    文斯迟疑了一会儿,不过他仍接下了那袋药草。
    “这是……绿花草?哇,真是谢谢你,先生!”那位年轻人有些喜出望外,很快地他也与一旁的尼可分享了自己的喜悦,也许是他从未料到我身上还真的带了些有用的玩意儿吧。
    这时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另一位年轻人一直没开过口,所以我便问了文斯这件事。他回答:“喔,尼可吗?他有些口吃,所以不太敢说话。虽然他一向不吝啬于表现,但对于说话这件事就是没辄。”
    说到这,尼可把手中的文件放下,稍稍点了头后又把纸给拉到了眼前。反正我也没什么能多说的事,有没有讲到话其实也没差。“文斯,你们接着要去哪?”
    “抱歉,先生,我们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此时,文斯与尼可不约而同地挺起了胸膛,有如城墙般将这个问题阻绝在外。真是群默契的哥俩。
    “那能告诉我,那女孩跟过来是做什么用的吗?”我探头望向蕾雅。实际上我是因为心中的不安趋使,那位女性的身份令我有些在意……或许说恐惧,我好像曾见过那样的人。
    文斯也回头看了一下,然后解释:“小姐她也是为了完成巡礼而来的……我们三个不死人都是为此而来的,这很奇怪吗?”
    “她的角色似乎很特殊。”为什么我要问的如此迂回?
    “是的,小姐的身份确实很特别,她在教会里占有一席之地,是火焰所选的圣女……所以,这次巡礼对她而言的意义更加重大,”文斯说,“实际上,我们俩不光是因为获得使命而感到光荣,更值得我们所自豪的是能陪着小姐一起来到这,保护着教会的圣女即是保护着火焰的荣耀,我们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圣女?是她吗?……不,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唉……我这下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在彼海姆干了些什么蠢事。可是这有差到哪?我成日杀敌、是个正言顺的杀人犯,还有有什么罪值得我恐惧?
    不,这不一样。战场是战场,但那不是战场……该死,那是工作!我们只是受命于彼海姆的雇主,绑架你的是彼海姆而不是我们!
    一切工作至上,你跟其他人一样,你并没有比较特别……不,不对,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前辈?我们当时是为了什么才接下那个工作的?她们之后又去哪了?跟其他失踪的圣女一样吗?而且既然……既然彼海姆自己都能做到这种事,那又为什么要雇用我们?
    我们把无辜人送入火坑了!
    “……您应该也是不死人吧?”对、我听到了,那是她的声音……圣女蕾雅,请听我解释,我铸下了大错--是?你还愿意对我说话吗?好得,让我听完,“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用攀交情了,各自去达成彼此的使命吧……不然,我们永远都无法脱离诅咒……不,请别再靠过来了!我不明白你的为人,但我感觉得出来,你心存犹豫……充满罪恶。”
    “但……”
    “先前不是跟您说过,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吗?只有愚昧之徒的行为举止才会这么不懂礼貌,我并不认为你是那种人……”她轻声斥喝着,我也不敢轻易靠近,只能在两步之遥静静地看着,直到我再度试图忘记人间的一切经历,我才心存侥幸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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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次出发,朝着疾病之村迈进。去了又能如何?也许这趟路是我的赎罪之旅,如果真是如此……
    突然间,古利古斯叫住了我。彼海姆的魔法师又再度勾起我的回忆,令人煎熬的过往。是的,太具体了,我记得一切;在怎么假装也没用,罪恶沥青缠身……它是我羞耻的烙印。
    最初的犯行是在翠川附近发生的,我们随同几位魔法师埋伏在森林深处,准备劫走来自索尔隆德的某位伟大女性;下一次是在五指河河岸的小城镇,趁着夜深,我俩借助静音之法潜入修院,绑架了祷告中圣女--这段期间,那些魔法师如影随形,既是协助者、亦是监视者,而我仍记得他们穿着黑色的行装……那就跟、就跟古利古斯一样!
    你,你是来灭口的吗?不,别靠近我……我不想再和那件事有任何瓜葛了……从此也不再有牵连,这是约好的事情,全写在你们的魔法契约上!
    “黑先生?”
    ……不……你们……
    “我们?黑先生,你没事吧?哈哈--……请放心,我没想过要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我只是,嗯,我想要给你一点具体的答谢。”
    不,我什么都不要……请让我走吧,求求你!
    “你还好吗?”
    ……牧师……我……我背负着重罪……我也不过就是个愚蠢的杀人犯……
    “黑先生?喔,老天爷,你在做什么?请别跪在那,我的朋友!我担当不起这重量啊!”
    “……你……古利古斯?”
    我看见他的眼睛,魔法师的双眼是如此明亮,不让阴霾所占据……不,是我错了,他不是那批人,古利古斯的本质与那些冷冰冰的特务们不同,是个洁身自爱的学者。但你的衣着又是怎么回事?你不也是个在暗地里做事的角色吗?我看着他不发一语,满心羞愧……刚才的我就像个疯子一样,这样的失态看在你眼里是不是正好符合了弗雷米莫人的形象?
    可是他却说:“别怕,这里没有你的敌人。”
    “不,走开,魔法师……”
    这是我第二次逃离。然而就算避了一时的责难,至今我却仍旧害怕,害怕到底还有多少个错误等着我,恐惧我所不愿面对的真相究竟会将自己逼入何等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