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黑暗之魂无名者的故事 > 黑暗之魂无名者的故事 第五章 第三节第四年.春赠礼
    旅行至今已度过三个年头,走在西大陆的土上,我感觉自己又找回了人类的知觉。感觉到雨水与盛阳、荒漠与湿土,我最后的回忆虽已远远离去近百个年头,然而如今画面鲜明,我的身上彷佛还沾着昨日的敌血、手上抓的是伯尼斯的巨剑。最后一次驰骋沙场的战果是如此值得骄傲,但如今显得特别可笑,尤其是在我的兄长与挚友们离开我近百年后的今天、在我失去家乡与我所爱之人的今天,昔往的荣辱转瞬为空,毫无留念的价值。
    走过老伯尼斯的空城,踏入新伯尼斯的大都;亚斯特拉曾荣耀的尼姆大圣堂成了断垣残壁,西侧与福隆铁拉比邻的贫城蒙彼利埃却造了一个凯旋门。所有的东西都在改变,就连白教之国索尔隆德也一样,它的战场变新城、旧都则成战场,信仰至今分歧对立,纵使崇拜的是同一个神,但在这寒年饥苦中,神明的福音远不及一颗麦子来的值钱。而正当中西之土陷入内乱时,东北处也则偶面临了另一场僵持--不死人之国与人类之国的抗衡。人间真够麻烦的。
    最终,我鼓起勇气回到了消失的故乡遗址。在一切剧变中,只有它恒久永存,就这么毁灭了、不再有任何生机。人们说弗雷米莫是恶魔之巢、不信者之土,进入他们的土地就会招惹天谴,因此在那片荒原中留下了百年前的残骸,断墙、破瓦与杂草,一座烂城就这么空着,连宵小罪犯也不想以此地做为据点。
    它怎么了?我还记得索尔隆德的历史说道,在距今约八十一年前,弗雷米莫与福隆铁诺、马雷等三个附庸地联合掀起了一场独力战争,战火延烧十年余,直到彼海姆与亚斯特拉介入后,战争在弗雷米莫的消失、福隆铁诺与马雷的独立中结束;而福隆铁诺与马雷的历史则告诉我,这个地方的人是被神所遗忘的不幸之民,在八十一年前的战争中,弗雷米莫人替三族拓开了一条胜利之路,但却没能撑到战争尽头,最后米莫之民近乎灭族,少数幸存者获得两国的庇护,不过多数则成为了无名奴隶,永沉苦海。
    ……那晚我坐在故乡的殖民官厅前沉思良久。后来,我在篝火前哭了一会儿,顿时虚无侵蚀胸口,五脏六腑都空成了大洞。那些泪水没有意义,不苦不咸,然而我依旧止不住双眼泛红,也许我正在把那天车上没能哭出的泪水都哭过一次……也许、也许,我不清楚,也但愿我永远都不要懂这些事。
    水珠划过脸颊,鼻涕与哽咽让我几乎无法呼吸。那一会儿真的好久、好漫长,比起在不死院的九十年都要长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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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故土之行后,我决定再次前去青石城。
    圣阿尔布斯的青石城区位特殊,据说那里是个以保护受难者闻名的自治区,无怪乎当时珍会选择到那求生。
    前年当我歇憩于索尔隆德之东的浮亚卡小镇时,酒馆的商旅跟我聊到了那座城的事情,他说,那座青石城建立于五十年前的小末日,以产青矿闻名,同时也因招集者青之圣者的威信而名声响亮;那位祭司试图建立一个不死人与人类都能有所寄托的理想乡,最后也真的让它实现了,青石城夹在以洛伊德之名建国的圣阿尔布斯与以不死人之名建国的东之内海间,虽然区位敏感,但自建城以来却总是能避过各种灾祸。圣阿尔布斯的青石城确实独树一格,商人说那是不死人与人类的门闸,大陆少有的中介地带。
    然而几年前的见识与听闻至今已面目全非,青石城不再是青之圣者的理想乡,现在它就同圣阿尔布斯主城一样,是容不下半个活不死人在城中逗留的人类王国。本来我还打算经由青石城区继续往东过去,去看看传说中的内海之国是否因不死而兴盛、与青石城又保持着怎样的关系,可惜我似乎选错了路,连时间都错了。
    在决定是否继续行进前,我在远西处的河畔小镇稍作停留。听说那条河旧名为五指河,如今被称做白河。喔……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当年我还在这附近宰了一堆圣徒战士,只为了把大伙崇高的女圣人送给魔法师们当实验品;现在我回来了,又一次,希望这次我不必再把任何人送给魔法师当祭品了。
    白河的伊兹莫镇的规模不小,但人却不多,我想我已经过了此镇的光辉期,就像沿途遇到的大部分聚落一样,在严冬中,他们不可避免地走向衰退,死村与空城不在少数。这天雪夜,我在外原的大树下扎营,在那可以看见整个镇,此时镇上屋舍的烟囱只有一半左右飘出了黑烟,我想伊兹莫镇已经空了一半,未来可能将会继续减少也说不定。
    --突然,仅管不重要,这时我不经在意起了几年前的那位珍是否还安好。青石城不像伊兹莫镇一样只是个大城领地,它得以自己自足,遭逢变故也有应变的能力;我还记得那座城的样子,伫立在离山矿几里之外的河谷,外城的大田中参杂着几株矮树,修筑平整的商道络绎不绝,当沿路的村落濒临瓦解,但城却因关卡贸易与矿脉而繁荣,只是难民亦不在少数,堆积的贫民窟让我想起索尔龙德的下镇区--但那里是可以生存的地方,只不过我担心那名人类女性将因曾坠入坟中而蒙受灾祸,毕竟那里已非人类与不死人的共荣之所,如果有人揭发了这件事,只怕她将无路可逃。
    营火的光热让我胡思乱想,雪夜寂静,让我脑中的声音变得异常庞大。
    --啊,有访客。在这种时候,还会有野兽之外的访客吗?
    “我没有食物,孩子。”我看见他,一个穿着雪衣的小男孩,雪衣有些破旧,而且沾了些血污。他绿色的眼珠似乎相当迷网,既害怕、又无助。
    “……先、先生,可以让我在您的营区中取暖吗?”他虚弱地问。那孩子大概是六岁、或七岁,就礼节上来讲,比塔尔卡斯要可爱多了。
    “如果你信任一个不死人,那当然。”
    “谢……谢、谢谢您,先生。”
    他也是个人类,对,一个人类男孩,脆弱、而且还生着病,如果有个饥饿的不死人在附近,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夺走这个小孩的灵魂与人性吧--虽然我不是那饥渴的落魄怪物,但我想就这样放任他死去也不是坏事,这对大伙都好。
    该怎么做呢?我看着男孩的鼻子发红、鼻水流个不停,样子真狼狈……后来,我将克拉娜老师的黑袍盖在昏睡的小男孩身上,但愿他撑过这一晚。
    隔天,大雪稍稍停歇,男孩的状况也好多了,只是他的记忆有些混乱,只知道自己是卡力姆人,他本来随着家族商队要将革料送往青石城,但中途却发生的事故,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经过一番讨论后,我们一起重返了事故地点,想看看是不是还能找到幸存者。本来我以为是野兽或盗匪一类的平常事故,然而现场状况似乎更像是一场邪教仪式,血肉圆环、煤炭焦尸。人类越来越疯狂了,这让我不得不考虑是否也该把献祭也纳入所谓的平常事故中。
    你可真倒霉,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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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
    第十道摔门声。现在我正式放弃寻求伊兹莫镇民的协助。
    没有人能收留他--由于他忘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暂时管他叫做小灾难。小灾难就跟他的新名字一样缺乏好运气,因为伊兹莫镇民目前正努力想办法去度过建镇以来最难熬的日子,更遑论多收留一个外地小孩在身边。况且这太唐突了,要是我,我也不可能有这种良心去捡一个遇难者回到家里住。
    可是我还能带他去哪?我根本不会照顾人类……我已经失去人类应有的本能了,要带着这个小不点走,只怕他真的会死在半路。最后我只好去请求教会协助了。这是最终手段,毕竟不死人跨入教会下场可想而知--是的,在我跨入修院的同时,不死人的身份因也他们的奇迹之力而被揭露了。小灾难真是场灾难。
    “不死人,我们没办法接受你的请求。”老修士轻声说着。虽然是白教使徒,但值得庆幸的是,修院的主持人并非极端派系,他胆小怕事、却也很温和。
    我们在修院的后院进行讨论,此时几个院生似乎正想办法听见这场不名誉的谈话,不过很快就被修士给打发走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被迫走得更远一些,几乎到了野林与田地的交界。这时,修士又说:“但愿你们能体谅我们的苦衷,这是个难熬的日子,虽然我不愿看见一个人类孩子与不死人作伴,但如今他已经染上了不死瘟疫……。”
    “那东西不存在,年轻人,没有人会因为接触不死人而成为不死之身。”我尽可能让他了解,洛伊德派的想法有多么愚蠢。
    “我当然知道!”他喊着,发皱的脸变得更加苦闷,“……但他已经有了你的气息,洛伊德代行者将会因此致他于死地……并肃清我们这群包庇邪灵之人。”
    “一切只是你的推托之词,修士。”
    “推托?……好吧,所以你想要我做出一个符合你心中"善良人类"的决定?那好,我的决定就是保护村中的神之子民……不死人,我没有犹豫的余地,任何不安定因素都会让这个镇坠入深渊漩涡,”说到这,他看了小灾难一眼,“……唉,圣阿尔布斯变了,这个国家疯了。不死人,如果你想要拯救这个小男孩,就送他去新伯尼斯吧,那个地方离的近,对不死人也宽容的多,我能帮你写封信函作引荐,也许小孩能安然在当地的修院里度过一生也说不定。”
    对方确实有难处,我也不想为难他。“……好吧,你说得对,那……嘿,小灾难,怎么了?”
    小灾难拉着我的裤头,并说:“我、我在……青石城那还有亲、亲戚。”
    “你怎么不早说?”
    “我忘了……。”
    “真的?”我看着他问,但小灾难撇过了头。我知道,他在说谎,不过说这种谎又有什么意义?他想跟着一个不死人?算了,姑且就当他是在说实话吧。
    此时,修士说:“不,我不建议你们这时去青石城,不死人,那里现在有些混乱--不安定,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的状况才好,总之就是极端教义者的聚集地吧,况且就算到了那也还是圣阿尔布斯的国土--你该懂得我的意思吧?……喂,小朋友,如果你不想被留在异乡,那就努力点想想,寻找你失落的过往。我问你,你在卡利姆那难道已经没有认识的族人亲友吗?或者邻居、老家,任何的线索!”
    “其实我不是非常清楚,先生……。”他回答。这是实话,其实我猜那家伙吓的根本不想想起任何事。
    “不清楚,一点记忆都没有?”修士叹了一口气,我们的谈话也在叹息中结束了。
    最后,老修士给了我们一些食物后就打发了我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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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漫无目标、也不急着做任何事……也许仅仅如此,这就成了我带着小灾难的理由。打发打发时间,有何不可?况且我在带上小灾难前就跟他说好了,因为我不需要进食、也不一定需要睡眠与休息,所以他假如想跟着我,那他就得忍受不死人的步调--好吧,话是说的好听,但我还是尽可能地拿捏一个恰当基准点,并谨记"日出而行、日落而息"、以及"早晚各一餐"这两件事,毕竟我带着小灾难又不是为了要整死他。
    但今天已经第三次休息了。
    我说:小灾难,我不能忍受你这样的速度。
    他则回答:对不起,无名先生。
    休息是不错,然而频繁的休息反倒让我疲倦不已。按照地图来看,我们大概还逗留在伊兹莫镇外的大荒林吧,荒林商道长六十里,快走的话大概一天左右就能抵达,不过我可能得多估个一天、或两天,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完这趟路。糟糕天上好像又要降雪了,现在不是已经快春天了吗?我还以为这时候已经不会下雪了。一百年前的五指河在这时候是不是该播下今年的新种了呢?我看天空灰蒙,几乎无法辨识晨昏,搞不好我这一坐已经做了半天,把人类该睡觉的时间都给坐完了。
    好吧、好吧,我认了--
    “--!--无名先生?”
    “你能在我背上睡觉,可是你得拿好你自己的行李。”我老早就该这么做了,只要背着他,我就能在我想走的时候继续走。啊,夜晚终于来了,可惜我不是个准时的生物。
    “我能自己走,先生!”小灾难说。
    “"我能自己走,先生!"……你今天已经把这句话重复过八次了。我数过。”
    “我真的可以--”他好像想辩解些什么。
    “嘿,就当作帮我个小忙,安份一点,”我告诉他:“晚上了,你也该睡了,但我不想睡。我是个不死人,没有人类该有的东西,食欲、睡眠欲之类的通通没有,我唯一有的就是自己的意念……现在,如果我再不跟着意念而走,那就真的跟活尸没两样了。”
    “但你不是……。”
    “总有天一会是的,但不是现在。”
    沉默降临。太棒了。
    我发现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终结话题。每当我跟莱特的争吵即将告终,实际上都不是因为他的老油条让我开不了口,而是我逼得他不得不把话题结束;对黛安娜的时候也是,她总是想多讽刺我一些,也许这能让她拥有更多控制权,对她的情人、对她与情人之间的面临的事,可是我就是能找到一个绝佳的停损点--我--我……我好像太顽固了。那时候他们还打算说什么?更多叮咛?关心?得了吧,无名,那不是天赋,是诅咒才对,你这个句点王。
    “……我……我真的还不想睡。”突然,小灾难又开口了。
    “饿了?”
    “不,”他嘟哝着:“让我再多走点路吧,我想我能跟上的。”
    “为了什么?你不过只是个商家的小鬼,既不是士兵农人、更不是奴隶,小鬼头,你走这么多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要变强壮。”
    “以后你有得是时间变强壮。况且,小灾难,比起强壮,你更应该发挥一点商人脑袋,以柔克刚、化险为夷,而非像个小杂兵一样老是想着怎么变强壮。我常对我手下的笨蛋们说,"除非你是座山,不然别跳进暴涨的溪里"--这句话又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他总说,世上太多在乎力量的笨蛋,所以从早到晚吵个不停……虽然说当人们把事情放在桌上讲时,状况总是会更加险恶,但这种时候就是动脑子的人大获全胜了,强壮的人在桌上一点胜算都没有。”我把小灾难卸到地上,等确认他真的能走之后才继续前进。
    “可是你很强壮……你能无所不为--你就是那座山,先生。”他的言语中带着崇拜。那不是个好兆头。
    “这就是你跟着我的原因吗?当你失去一切之后,唯一想到的就是寻求力量?”
    “我……我……我没有想……。”
    “你不能老是说谎,卡利姆之子,就算是,你也得说对谎、用对地方。”
    “好啦!我想!”
    “喔--生气啰,羞羞脸。”
    他一句话都不回,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希望他忘掉今天自己所讲的一切。卡利姆的小灾难,我好害怕你会变成一个复仇者,我知道你心中的憎恨,那天夜里你失去了本来不应该失去的东西,甚至连自己都忘了……但这不是刚好吗?如果你能重新站起来,你真的将比以前更加强壮,你的心会远远超越所有人……可是如果你未来就是要为对几乎找不到的仇人誓言复仇……那感觉一定很棒,但下场也肯定不会好受。成功了是一场空、失败了也是一场空。
    ……该死,本来不会有的烦恼全都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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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天之后,我们抵达了青石城。此时气候逐渐回暖,我想会不会是因为青石城山峡的关系,所以这里的气候确实比较舒服,树林也比想象中的要巨大,只是新芽未出,放眼望去仅是一片黑压压的枯林,偶尔有几颗长青树夹杂其中,但这反而让林子看起来更加憔悴,好像才初入严冬一样。
    我们在几里外的驿站就能看见外城的田地,从驿站到第一个聚落又隔了十里左右,看起来就像是常见的佃农田一样;之后,随着路径延伸,周遭开始拥挤了起来,下游处的难民营一样就如同三年前一样搭在那、且有还有扩大的趋势,而本来是难民营、如今是过度发展的外墙镇也一样没变多少,唯一的差别就是那开始了新围墙的修筑工程,而通往东边的凹谷林地正进行工程,如果没猜错,他们可能是要把与所谓的内湖之国隔在林子的另一端吧。
    就像伊兹莫的老修士说的,这里的气氛确实很难说的清楚。此时空气中不时飘散着些许油脂与烟灰味,我猜大概是烧了几个不死人当献祭品也说不定,沿途的商旅路人各个面如枯槁,好像大限将至般。本来我在想,就连伊兹莫那样的地方都有辨识不死人的密法了,那城内绝对有更多的探测装置……现在实际一看,或许那些装置会远比我想的更加严密。因此,第一天我就又带着小灾难返回驿站处,免得连城门都还没碰着就让洛伊德笨蛋们架上了火台。
    人间真是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没想到一转眼就发展成今天这种局势。
    当晚,我在酒馆的房间里轻声问小灾难:“小子,你信任我,对吧?”。见他点头后,我又说:“那就乖乖待在房里。明天我要去找个人,但城的状况太复杂,我没办法让你跟着去,所以我只能把你放在这让酒馆的女主人关照着。我再问你一次,你对青石城真的没有任何记忆或线索了吗?关于你的家人、或熟人。”
    “没。”
    “好吧,那我只好亲自去商行那确认了,如果真的找不着,至少回去卡利姆可能还有点着落。”
    “我一定给让别人带走吗?”
    “我就一定得带着你走吗?好了,闭嘴。记得,这几天别乱跑、别跟陌生人说话、别让小屁孩讲上几句就跑出去玩,每天晚上我会回来看你有没有乖乖上床睡觉。现在,睡觉。”
    “你会趁我睡着的时候逃走!”
    “其实我可以趁你还在我背上睡觉的时候把你丢下河谷。”
    “你真的想做这种事?”
    “对,想的不得了。”
    跟小孩对话真累。好,熄灯啰,小子。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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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办法进城。尽管克拉娜老师教导的魅惑术对人类一样有用,可是弄了半天,我仍不是非常确定自己能不能不留半点痕迹地闯入--喔,好吧,其实比我想的还要容易,只要你有一件修士袍,做什么都容易。
    可惜未来不如预期,我所有的期望都落空了。我猜小灾难一家人大概就是所谓的黑商吧,商会说那年冬天的皮革交易都已经清点完毕了,最后一批卡利姆地区的运输队大概在两天前抵达,下一批据说是当月下旬的事情;至于珍,她的遭遇比我想的还糟糕,我从一些熟识她的人口中得知珍已经成了不死人,据闻似乎是一年前的事情,当珍与某个客人交易时被人发现她身上出现了黑暗之环,接着没多久,当晚就被洛伊德骑士给关进了死牢。
    唯一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她还没被送上火刑台,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上去。但也许就快了吧,最近青石城的领头似乎还蛮热衷于这种事的。
    好,看来这就是本次旅行的最终任务了,内海国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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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花了几天时间弄清楚这座城市的架构。死牢在城内的旧公爵堡,堡垒位于内城东北端的小丘坡,要安安静静地闯过去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堡垒离城门约十里,屋舍高度参差不齐、但大约座落在三楼左右,沿途有四个用于警戒的观测塔,塔上设置了洛伊德骑士们的新玩意儿,能长时间地封锁整个区域的篝火与原素之力,不过这就算了,骑士送给我的原素瓶我老早就落在湖里、这边也没篝火能让我休息,所以这种新东西有跟没有都差不多;夜晚有宵禁,沿途四个区块有巡逻队看守,堡垒区本身的戒备更加森严,卫兵众多。
    ……唉,管它的,反正我只要知道牢房在哪,其他的就随机应变吧。
    (唦唦……)
    当晚天候依旧混沌,气温骤降,看起来有场风雪将至;果然,当我翻过东南侧的城末后,些许湿雪飘落,等进了后门,骤雪已覆盖天地。好天气,正适合玩捉迷藏。旧城内的廊道湿滑、有不少积水,沿途火光明亮且守备繁多,幸好他们的眼睛都直愣愣地瞪着前方,我在上头的行动丝毫不受阻拦。我想尽可能维持低调,如果能一直低调到离开青石城就再好不过了。一会儿后,我抢了一名守卫外衣后又继续前进,他们的装备没有头盔,要是对方走近一点看肯定一下子就会知道有个陌生人来了,但这身装扮至少能争取些使用魅惑之火的时间。
    只是我不确定这招的持续时间有多长、对人类又有多大功能,所以虽然说是魅惑,但实际上也只是让守卫们昏了头后、再让他们自己找隐密的角落把自己关起来罢了。
    “朋友,火焰是不会说谎的。”
    “是……的?”
    “对,他比你可怜的薪资还要真,如果你肯听我的话,上面就会看在火焰的份上给你额外的工作福利。”
    “真的?喔,天佑火焰,伟大的火焰……”
    “对对对,火焰很棒,够了,别抱着我。”人类真够莫名其妙了。
    我本来以为她应该在死牢里,没想到牢前守卫却告诉我,那位妓女珍在城堡东侧的塔牢里。她为什么会有如此特别的待遇……大概又是一次黑牢。但愿如此。如果珍还是个人类的话,也许我还能把小灾难托给她照顾。
    守卫带着我前去找堡垒东侧,那个家伙的意志不坚、容易使唤,因为有这位伙伴的协助,一路走来比刚才还要顺畅。探险的最后关卡是塔前的守卫,随后我把他们与伙伴一并打昏,免得接下来没法维持火焰。此时我在门外呼唤着珍。开了牢门,我看见那名衣衫褴褛的女人瑟缩在方塔角落的干草堆中。又瘦又老,三年的光阴就像三十年一样加诸于珍身上。
    “来吧,我们该逃狱了……嗯?”她拉住了我,并让我看见她怀里的东西。一个婴儿……呵呵呵,也对,我从来没听说过不死人会生小孩这件事。“你要好好照顾他、或她。别担心,我会好好安顿你们的。”
    ("不……。")珍的声音细的像只老鼠。
    “为什么不?”
    ("我已经……不是活的了……陌生人……。")
    --真是,我搞胡涂了。珍让我看见了她背肩上的印记,一个黑暗之环。所以珍已经成为不死人了吗?什么时候……等等一定得问个清楚才行。“别为这种是费心烦恼了,我也不是活的,但我还不是好好地站在这?来,你们得呼吸新鲜空气才行。”
    ("不……。)她在哭泣。珍抱紧了怀中的小婴儿,随后又松开,混浊的双眼直看着婴儿睡容、枯槁肮脏的手指玩弄着它纤细的小掌。("不是活的,不是……我的生命……被她剥夺了……")
    “我知道成为不死人很难受,可是你得习惯……嘿、住手!”
    珍咬断了小婴孩的手指,顿时婴孩的哭声响彻塔楼。你是对的,你确实不是活的,珍,你已经变成一个活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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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孩没了小指头,虽然急就章地包扎了一下,然而这点包扎止不了小婴儿的疼痛。此时,它的哭声让我成了箭靶,整个城都知道笨蛋来劫狱了。
    从就公爵堡出来后我一路奔跑,一面担心着小孩会不会因为这道伤口而丧命、一面则担心自己到底还能在挨上几箭。这可真是个盛大的逃亡之旅,后头追着我的是一整批全副武装的骑兵,幸好他们的马儿不会爬墙,深夜的风雪也大,屋顶上的弓兵们的有效射程因此远比想象的还要短。
    穿越楼群、跳出城墙,此时雪积的深、视野也相当差,但火焰引导了我找到了马儿驻留的位置;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等我回到与小灾难约好的驿口时已接近破晓,黑暗逐渐透出青灰色的微光,然而雪与苍穹都混成了一团,几乎无法辨识接下来的气候动向。等接近几十尺时,我才看见小灾难跟早先准备好的另一匹马儿已伫立在棚前。
    “嘿、小灾难!我们该逃亡啰!”我在雪中对他大喊着。
    下了这批马,我又赶紧抓着小灾难上另一匹马。入城慢、出城快,我带着他跟珍的小孩离开此地,一路朝着通往卡利姆的方向前进。
    真够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