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画作叫祝福 > 第三十七节敬畏生命
    周五的上午,林奂来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遵守监狱的规定完成登记交出手机后,她被引领到阅览室。狱警把死刑犯老乔带进来,脚镣手铐一样不少。这是他们第四次谈话,也是最后一次。韩老师研究的课题里包含对死刑犯心理活动的调研。
    老乔和其他死刑犯不太一样。他的身上没有很重的戾气。听狱警说,他进来后整个人处于失魂的状态。对活着没什么兴趣,每天就是在等死。要问他后不后悔灭了自己一家五口的性命,他就一言不发的坐着,不睡觉也不吃饭。
    当林奂受到老师给的资料,看完后她答应去见老乔。虽说解决不了他心里的疙瘩,但愿能在生命倒计时里疏通一下他的情绪。老乔被抓后,那一夜之间的白头,沉默不语的背后,瞬间涌上头顶的杀心……林奂想听听他真实的心声。
    记得第一次见面。林奂提前询问了狱警。在他到医院检查身体抽血的间隙,她坐在一旁观察着老乔的行为举止。脚镣和手铐中间用绳子缠住。黑瘦的脸上是一种居高临下炫耀的假笑。他还跟陪同的狱警说,我杀了人一点也不后悔。那时的他用极端的行为表达自己强势不可欺负。那种坦然与理所应当,是在抛弃做人底线后升腾的疯狂。抽完血被带走时四处看向普通人的目光,他冷静了,也明白已然失去一切。
    前面三次谈话,林奂都是聆听的状态。这次是最后的见面,老乔也从狱警那里知道了。从好奇到怀有期盼的等这一天的到来,终于要说再见了。
    “最后一次谈话。你可以问任何想知道的事。”老乔搓着双手,内心小小紧张。
    林奂笑了一下,“多亏你答应帮助我,才能顺利完成作业。谢谢你。”
    老乔愣住,表情发生微妙的变化,是难以置信也是难掩的激动。“帮助……这个词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过。我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能帮助别人的时候!”说着他的眼角流下激动的泪水,“我很长一段时间听到的都是埋怨,攀比,嘲讽,不耐烦…就是没听过帮助和谢谢……”
    林奂把手绢放在离他稍近的位置,“你相信我说的话吗?”老乔拿起手绢擦眼泪,并且肯定的点点头。林奂接着说:“说这些话并不难。当没有我的得失概念时,就会感受到帮助和谢谢传达来的美妙善意。没有我,也就是无我,有的时候也可以理解成吃亏。吃亏对多数人来说并不容易。就算自己愿意表达谦让的想法,周围的环境也会催促人们去竞争去淘汰。争,就很难控制自身的嫉妒怨恨愤怒。我相信出生时每个人都是白纸。用各种油画颜料去涂抹,它就会呈现相对应的颜色。涂上白色后,这张纸便重新返回干净的状态。这个过程可以理解成人们犯错后的忏悔和改过。你和这里多数冲动犯罪的人一样,只是把无私,善良,嫉妒,怨恨,愤怒,排错了先后顺序。”
    老乔认真听着她的话。从事发到现在,别人都拿怪物的眼光看他。灭门的性质是六亲不认。家里的琐碎事累计在一起,最后造成这样的后果,到底是谁的错?现在也说不清楚了。
    “别人都说我脾气很差。怎么到你这,我又有好的一面?你只见我三次,什么都不知道。我不需要你施舍同情心……”
    “经过专业测试,认定你有正常的人格。刚才说到的那些情绪我也有。只是在家庭影响和生活学习后,可以约束自己的情绪并划定好行为界线。在这基础上受到各种外界压力,将这种压力化解的过程,需要自己创造良好的环境。这也就是常说的社交。我也是从低谷中一点点挺过来的。是一趟很不容易翻身的旅途。无论是家庭还是工作,都没有内心强大重要。说到底,人的一生就是经历事情锻炼心性的过程。生死没有终点,心死才是最可怕的。”
    老乔表情木讷的看着她,“你说的这些我不懂。当时我只想着,我死了,父母没人照顾,还不如跟我一起死。老婆背着我找情人,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多少人羡慕我儿女双全,但是我不能把他们留下,有杀人犯的父亲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除了向办案人员坦白过一次。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林奂说自己杀人的理由。而当时的老乔,在灭门后意欲自杀别及时救下。
    林奂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最大的错误有两个。一是结束自己的生命。二是结束他人的生命。我们出生前没有选择的权利,就更没有结束他人生命的权利。你只属于你自己,同样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谈话到这里,林奂想说的都已经说完,她直接离开阅览室。在门口值守狱警惊讶的看了一眼手表,“这次的谈话时间很短啊?”
    林奂回答,“这次就是来道别的。屋里放在地上的纸袋,里面有新买的内衣和保暖裤。请转交给他。”说完她轻松的离开了监狱。
    监狱外,杨涛对着后视镜整理眼角卫生,昨晚他值了一宿夜班。后排座椅上随手放着他的警服。今天是周五疗养院聚会的日子。自从孟易当了院长,就立下这么一条规矩。一来让家属借机陪陪家人,二来互相聊天倾诉工作压力。还有一条,工作忙碌者除外。
    林奂出来后,以冲刺的速度上车。他们有一个月没见了。
    “还顺利吗?”杨涛笑呵呵伸手整理她跑乱的头发。
    林奂系好安全带,“可以交作业了。新刮的胡子?下巴破了。你调到派出所工作后,好像比原来更忙。”说着从包里掏出创可贴给他贴好。
    杨涛发动车往疗养院赶,“要熟悉的事太多,我那片留守的老人孩子也多,照顾起来有点困难,是真头大。你给我留的头发滋养液挺好用。同事也争着要买。对了,南影说晚点到。吴娜把店交给她打理后,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还让我告诉你,她每月给奶奶100元的养老金,都是由村长经手转交的。现在只能做到这些。”
    “之前那么深的怨恨,南影能主动放下姿态,是真不容易。这一步迈出去,我相信以后她做什么事都会顺顺利利的。”
    “那说说你回到医院什么感想?不轻松吧?估计闲话也不少。”
    “还真让你说着了。重新回来,又是上面主抓心理咨询项目,我跟着师哥师姐头拱地也得拿出真方案。治疗看不见的伤口谈何容易?只希望我们治疗的,不止是叶子发黄干枯,更要从地下的根系培养出新的生机。”
    “我发现,我说话的语气跟你很像啊!前几天给一对20岁上下的小情侣办业务。临走的时候还小声对我说,太唠叨会找不到女朋友。”
    林奂和杨涛相视一笑。在他们前面疾驰奔跑的车辆,带着希望和一切人赋予的意义,见证着时间的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