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玩家出来后, 角斗场上难免有些安静。
这场游戏并不会直播，而且他们从副本里出来时，也不会被直播, 但所有玩家都能知道结果。
因为神榜上只剩下了两个名字。
【N.1 世界秩序】
【N.2 希望与守护】
洛云苏他们没有说什么，直接离开了角斗场。
或许是去信仰他们的公会做一个高能玩家，又或许是成为没有公会的自由人玩家, 反正他们的维度，又降到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程度。
弥途冲方锈微微颔首, 行了一个方锈觉得有点怪, 但能够让他感觉到弥途对他的敬意的礼。
然后弥途也离开了角斗场。
庄梦他们本来是想跟方锈说什么的，但原情看向了方锈：“【世界秩序可以和你聊聊吗？单独的, 你要带上【希望与守护】也行。”
方锈有点意外地看了原情一眼，不太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但还是点了头。
于是方锈就和解行水跟原情到了角斗场的另一边角落。
庄梦他们也无意窥探他们的话题，先自己聊了起来——对于上线下线的事，庄梦还顺便跟他们说了一下刚刚那个副本是什么样的。
“你有事吗？”
“…是有。”原情蹙着眉看他：“你父母是谁？”
听到她这么问，方锈轻挑了下眉梢：“我不知道, 我也不是很在意。”
原情沉默了会儿，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了：“我的老师, 她也是我的教官。在一次回家的路上，她和她的爱人遭遇了车祸, 车子从悬崖跌落进了大海, 在车上的还有他们才满一岁的孩子。当时异常事件管理局还没有成立，只有异常调查组, 调查组认为, 是有人袭击, 伪装成了事故。”
“你和我的老师在动手时，有些相像。”
原情轻声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想办法给你们做一次亲子鉴定，我还留有老师的DNA，我还没进入游戏的时候，一直在想办法找寻老师的下落，哪怕我现在进了游戏，异常事件管理局也还在寻找。”
她是有下线的选项的。
原情还把当年的时间说了，怎么说呢…她老师的那个孩子，正好能够跟方锈对上年纪。
解行水在旁边做了个透明神，但又没有完全透明。
祂扣着方锈的手，在听到原情说这话时紧了紧。
多么卑劣啊。
神垂下眼，掩住眸中的自嘲。
祂在这种时候，还在担心方锈会因此和现实世界再次拥有联系。
但是方锈问她：“你没有别的事了吗？”
方锈这话，真的很容易被理解为“你找我就是为了这点事吗”。
所以原情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方锈说完这话，就瞥了一眼解行水。
他不用说别的，解行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祂眉眼弯弯，手上的力度稍微松了松。
方锈现在是感觉得到疼的。
而且…方锈其实是怕疼的。
他只是不会说。
“……等等。”
原情忍不住：“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来历，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方锈没有回答这话。
他只是停下来听原情把话说完了，然后就走向了庄梦他们。
但那一瞬间，一直不太擅长动脑的原情忽然就明白了。
对于方锈来说，他和现实世界的联系、羁绊，早就断了，又或者从他在没有记忆的时候跟父母失散开始就没有了。
他的生活、生命，真正有意义的那一刻，是他踏入这个世界。
他就算有下线的选项，不用解行水说什么，方锈自己都会给它抠掉。
原情垂眼，终究还是把那句“如果你真的是他们的孩子的话，那么你在现实世界还有亲人”给咽了回去。
她转身，和方锈背驰而行，打开了游戏面板，选择进入破晓公会。
大概以后不会再见了吧。
原情想。
.
“虽然《角色扮演》APP会永久关闭，但我觉得在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
庄梦轻声说：“已经进入了现实世界的污染怎么办？”
方锈悠悠：“所以，这就需要你们这些怀揣着一颗拯救世界的英雄心的人站出来了。”
以为所有人都可以回去的叶隐珏愣住：“什么意思……”
许别楠淡淡道：“一周后关闭，代表这一周还是可以上线下线的，需要有人去现实世界把污染回收。”
他说：“但是这样也就意味着那个人会被污染得更深，污染过深的，恐怕再上线就没有下线的选项了。”
方锈点头：“比如说我就没有下线的选项。”
虽然他觉得很有可能是解行水给他关掉了。
方锈随意地打开了游戏面板，直接发了条全图公告，告诉所有玩家这件事。
然后方锈就收到了风扬的私信。
【风扬：不清除会怎么样？】
【方锈：现实世界会养出很多你们没有办法解决的怪物，不解决掉，还是会变成副本。】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现实世界是有特殊力量，但是那些特殊力量，不足以和至高的产物抗衡。
只有至高才可以消灭至高。
在方锈回复风扬时，庄梦就说了：“我留下。”
几人一顿，许别楠皱眉看向庄梦，庄梦轻轻勾住许别楠的手：“哥，我想留在这。”
她没有说为什么，但许别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
在她脑海里的副人格也是一愣，然后嘀咕道：“你不用留下也可以啊，我们以后可以本子上见嘛，反正我俩也见不着面，只能聊聊天。”
主人格轻声回复她：“但是在这里，可以利用道具将你分出来。”
只有在游戏世界，她们才能永远陪伴彼此。
副人格：“那，你那个哥哥怎么办？”
许别楠：“我也留下。”
他摸了一下自己眉毛尾端的那道疤：“我的天赋比你们更适合留在这。”
他的天赋可是可以清除污染的。
庄梦看向许别楠，许别楠摸了摸她的头：“哥哥陪你。”
韩淮抓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我也留下，这不用多说吧，我在现实世界也没什么眷恋的东西了，之前在公司，被奴役着干了这么多糟心事，就当我小小的戴罪立功一下吧。”
霍得刚想说自己也留下，就被庄梦用轻柔却毋庸置疑的声音定下了：“霍得，你出去。”
霍得手上又没沾人血，又是高校高材生，父母虽然说不上特别爱他，但对他也不差。
他在现实世界，还有大好的光明。
他只是一个误入了游戏世界的普通人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气氛到位了吧，霍得居然直接哭了出来。
他红着眼眶抹泪：“可我舍不得你们。”
对感动过敏的几个人：“……”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人能出言安慰一句。
还是方锈懒懒道：“哭什么，叶隐珏也会留在现实世界。”
叶隐珏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方锈颔首：“你不当你的偶像了？”
“可我……”
“你选择加入异常事件管理局，那边肯定很欢迎你。”
叶隐珏茫然了：“啊？可是如果你们回收了那些东西的话，不就没有异常事件了吗？”
方锈啧了声：“我说过了，在现实世界被污染前，现实世界有可能就有属于现实世界的‘异能力’，这点异常事件管理局的人已经给予了我肯定。”
他随意道：“像你这种，可能回到了现实世界，还能保留天赋，在现实世界被叫做‘特殊能力者’，真想戴罪立功的话，不如去现实世界加入异常事件管理局。”
韩淮沉默两秒：“喂。”
他说：“你为什么不这么劝我？是我没有小叶年轻，不配是吗？”
“你在现实世界还有什么？成天窝在你那个书店，胡子拉碴的。”方锈的洁癖对他进行了鄙视：“不如来这儿打工。”
韩淮：“方锈你知道你现在很像那种万恶的资本主义吗？！”
“……”
他们只要在不太紧张的时候聊天，就总会聊着聊着互怼起来，并开始丢对方的黑历史以示敬意。
庄梦在旁边看着无奈又头疼，可每次都还是会忍不住笑。
而话题，总是会在解行水冷眼散发浑身寒意时终止。
这个神，真的很容易吃醋。
祂很讨厌方锈跟别人聊这么久，还聊得这么开心。
可祂又总是纵容着这一切。
真矛盾啊。
庄梦他们齐齐下线，去解决那些污染。
藏在游戏世界的影子公会的一些玩家，也找上了风扬，想表示他们可以回现实世界解决那些污染，但同样的也希望异常事件管理局和破晓给他们一条生路。
风扬故意回复他们说，你们接触太多污染一样会死，当然有人退却了，还是继续龟缩着，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死亡降临。
但更多的人向风扬表达了同一个意思——
【至少我们是为我们的世界而死的，就当最后做点贡献，能弥补一点是一点吧。】
人，就是如此复杂。
有人堕落，如同从地狱而来的恶鬼，丑陋阴暗。
也有人无私神圣，是最愚蠢却浪漫的英雄主义。
.
那个只有方锈和解行水可以进入的房间里。
方锈坐在床上，面前是亮起的淡蓝色光屏，他正在写游戏世界的大改革计划。
再过几天庄梦他们回来后，会有不少人以后就要住在游戏世界了，不能按照现在这个玩法玩下去，这样要不了多久，游戏世界就只有他和解行水了。
会很没意思。
解行水贴上他的脊背时，方锈顿了一下，到底没忍住：“…你真的很冰。”
他现在的身体不是之前的身体了，虽然身体素质很好，但也还是会怕冷的。
毕竟解行水的体温等同于冰。
冰都还能被捂化，化成温暖的水呢，解行水却不能。
方锈心说要不改名叫解行冰吧。
大概是猜到了他在心里腹诽着什么，解行水低笑一声，直接变成了藤蔓形态，如同八爪鱼般紧紧地纠缠着方锈：“这样就不冰了。”
祂的藤蔓缠绕在了方锈的脖颈上，将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遮掩得严严实实，藤蔓上的凸起再次碾过那些印在方锈脖子上的印记，或深或浅，甚至还有一个略显狰狞的压印。
而其他藤蔓则是隔着衣物缠上了方锈的手臂、身躯，让方锈看上去就像是穿了一件会动的“藤蔓衣”。
方锈停了很久：“……”
他最后还是伸手抓住了还要往他掌心
蹭的藤蔓：“你就不能安分一会儿吗？你这样我根本就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他在说这话时，又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脖子和外露的皮肤在受到怎样的对待。
尤其解行水还想探进他的衣摆。
方锈觉得最离谱的事情是完全舍弃人形的解行水让他有点没有办法下手。
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都在被嘬着，藤蔓划过后，有淡淡的黑色、有点发绿的液体残留在上头。
解行水恶劣地低笑在方锈耳边响起：“你的注意力本来就该集中在我身上。”
祂轻声：“方锈，真的不试试么？”
他们到现在，还没做到最后一步。
“暂时不。”
方锈面无表情：“事情还没完全结束，而且我现在不想。”
他刚想说自己现在只是一个一心只有工作的社畜，解行水的藤蔓就往不该走的地方去了。
方锈的身体瞬间绷直，漂亮的肌肉线条紧绷出来，他像是随时要发动攻击的野兽，却莫名红了耳廓。
方锈咬牙，解行水轻蹭了一下他的耳垂，笑得更深：“可你又有反应了。”
这是方锈人生中最想骂脏话的时候。
但强大的素质让他终究还是没有将其说出来，只是收起了光屏狠狠地掐住了解行水的藤蔓：“你以为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乱……！”
最后方锈靠在床头，还没被扎起的头发被藤蔓一股股地摩挲着、束缚着。
最会控制气息的人乱了呼吸，手攥着身后的护拦，但掌心底下还压着一根变小了可以被他握住的藤蔓。
藤蔓环绕着他的手指，像是温柔的抚慰，却也是不会松开的纠缠。
方锈手背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上头的皮肤却还有一抹可疑的红和很浅的汁液。
方锈用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喊作乱的神。
他的神祇回应了他。
“吻我。”
他命令祂。
然后藤蔓探入了方锈的唇中。
更多的藤蔓纠缠上来，变成一个“茧”，将方锈彻底淹没。
……
解行水其实可以在这个时候试探，可以在这个时候诱丨哄方锈。
祂知道祂的神祇一定会点头答应，因为这个时候的方锈，脆弱又漂亮。
但祂也还是想再等等。
等方锈勾着祂的脖子，用挑衅的眼神问祂——
这样祂会更加兴奋。
.
最后方锈的计划书，断断续续、勉勉强强地在庄梦他们重新上线时完成了。
而在这之前，方锈还做了一件别的事。
他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所以他也记得他之前都把秋厉他们塞到哪儿去了。
他告诉了秋厉其他人的位置，秋厉将他们全部接了出来，然后选择重新开启《机械之心》的副本，秋厉带着他们进入了那个副本。
今折已经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方锈也没有办法挽回。
解行水或许有，毕竟神只需要一个念头。
但这样的今折还是今折吗？
他们无人能知。
因为今折的灵魂，是真真正正的消散了。
而《机械之心》的那个“今折”，只是被编入了今折记忆的“今折”。
——不过！
方锈让洛诺克吐出来的灵魂里，有今折的很小一部分，小得就像是一根汗毛。
至于这根汗毛能不能养起来，他也不知道。
庄梦他们上线时，叶隐珏和霍得还是跟着上线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他们只要在今天下线就可以了。
霍得还在呜呜咽
咽地表达不舍，看得方锈实在是忍不了：“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他app只是不能上下线了，不是消失了吗？”
坏心眼的几个人轻咳了声。
霍得茫然：“啊？”
叶隐珏拍拍他的肩：“意思是我们和他们还是可以做网友的，要是app功能再精进一点，说不定还能视频呢。”
霍得哽住。
副人格在脑海里无情嘲笑：“哈哈哈哈这傻小子！肯定天天躲被子里哭！哈哈哈哈！他眼睛都肿得像被人打了好几圈一样哈哈哈哈哈！”
主人格本来是想告诉霍得的，但无奈副人格想逗霍得，所以她也还是没说。
霍得：“所以，我们还是能够聊天的？”
他吸了吸鼻子：“我看到公告说，所有选择停留在游戏世界的人，都会在现实世界被抹去痕迹，我还以为……呜呜呜我还以为我会忘了你们。”
“忘了我们的只是没有参与过游戏的人。”
庄梦柔声道高：“我们会从他们的记忆里消失，但是所有参与过游戏世界的人，永远都会记得。”
App也不会从他们手机上消失。
因为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提醒。
叶隐珏和霍得是卡在最后的时间点下线的。
大家坐在那间熟悉的过于辉煌的休息间，休息间上还挂着方锈支使着解行水挂上去的横幅牌匾。
叶隐珏和霍得就是在那儿下线。
他们下线后，方锈也亲手颁布了公告——
【致所有玩家：
《角色扮演》APP无论公测内测版，都于今日正式停服，永不开放。
发布人：世界秩序、希望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