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步觉得有点冷, 尤其是脊梁骨。
大清早，他被冻醒，睁眼一看, 已经过了家教的时间。
正好, 反正已经请过假了。
他不想起床，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然后才非常不耐烦地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坐在窗边的吊椅上, 看着外面的风景。
外面是楼, 没什么好看的。
等感觉有点冷了，他才发现窗子没关，怪不得今早会被冻醒。
出门一看, 果然，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何韶微早就不见踪影了。
不过何韶微给他煮了几个鸡蛋, 还在旁边用便利贴写了几句关心的话。
叶离步坐下来吃了鸡蛋，收拾垃圾时, 他听到手机响了。
裴书打来的电话。
他深呼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 对着手机：“喂。”
“哪里不舒服吗？”
叶离步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除了觉得冷, 没其他毛病, 于是就说：“没有, 我挺好的，谢谢关心。”
裴书当时就炸了。
叶离步听到话筒那边传来暴躁的声音：“我关心你大爷！叶离步, 我他妈现在只想弄死你，你最好祈祷我能在周日之前一命呜呼了, 不然我见到你就要了你的狗命。”
“我.干嘛咒你啊？我和你又没仇。”
“没仇吗？我还以为我上辈子杀了你，所以你来寻仇来了，你怎么这么能呢？你觉得我不对，ok，我可以改，但你他妈一句话不说我怎么知道我错哪了？对我也若即若离，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吊着我很有意思？还有，既然不想看见我，每次和我说话的时候还要强颜欢笑，我都替你累的慌！”
“叶离步，老子不管你了！”
说完，裴书就把电话挂了。
叶离步起身，把自己关在浴室里，用凉水冲了一个多小时。
他不是不想说，只是每一次话到嘴边，他又舍不得，便想着下一次……下一次就能说出口了。
结果，情况就变成这样了。
关了浴霸，叶离步坐在马桶上抽烟，他本来不喜欢抽烟，最近却抽的格外多，不多一会，刚拆开的一包烟就没了。
从浴室出来，叶离步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
裴书果然没在周日晚自习见到叶离步。
身边突然少了个满嘴骚话的人，他一时间有点不习惯。
不过不习惯归不习惯，裴书没想过道歉，他没那么贱，叶离步一直躲着他，他也没必要不要脸地凑到叶离步面前。
“离哥请假了？”芮岺看到叶离步没来，估摸着裴书可能会觉得孤独寂寞冷，她带着一丝想看裴书落寞的心态问裴书：“书爷，你需不需要关心人的三十种方法？我可以现场教学。”
裴书眉头拧在一起，非常严肃地摇头：“不需要。”
芮岺：“……”
刚才那个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裴书。
那个不苟言笑、以一敌百、杀伐果断、无恶不作的裴书！
她干巴巴笑两声，说句“打扰了”，就转了回去。
“书爷，离哥怎么了？”郑家豪不会看人脸色，对芮岺的眼神警告置若未闻，一根筋地跑到裴书面前，自以为关心的问。
裴书手里的铅笔断了，他往后仰一点，将断掉的铅笔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才回过头对郑家豪说：“不知道，和我有关系吗？”
“我看你平时和他的关系……哎哎哎，你们拉我去哪？”
郑家豪话说了一半，被老抽和芮岺一人一边架着胳膊拉走了。
卧槽！你他妈看不到他手里那根被掰断的铅笔吗？！
老抽恨不得扯着郑家豪的领口说：“再说下去，那根铅笔就是你的结局！”
芮岺和老抽对视一眼，把郑家豪按在凳子上，然后朝裴书这边点点头：“老抽，书爷和离哥怎么回事？”
老抽用嘴型说：“分手了？”
“怎么可能？”芮岺摆摆手，小声道：“离哥这么怂，他哪敢和书爷表白？”
老抽想了想：“也是。”
“不会是离哥刻意和书爷疏远了吧？”裴书惊讶地说：“敢晾着书爷，他是条汉子。”
“个屁！”芮岺嘲讽道：“他要真是条汉子，至少应该把事情说清楚，突然被冷落，估计裴书现在比谁都莫名其妙。如果我是裴书，我就提着刀杀到他家去。”
芮岺一边说，还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看的老抽在一旁瑟瑟发抖，心想社会他芮哥，人狠话也多。
他跟着芮岺的目光看裴书，裴书低头写写画画，表情和以前无异。
只是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不知何时又出现了，而且看起来还加重许多。
第二天早上，裴书按照往常的时间进教室，教室里依然没有叶离步的身影。
他不屑地笑了笑，冷哼着说：“我看你还能请多久的假。”
但他刚等到叶离步到门口，旁边就传来了社磊的声音。
社磊说：“叶离步，你来一下。”
叶离步只来得及看他一眼，就随着社磊走了。
没关系。
裴书勾起嘴角冷冷地笑笑：“叶狗子，我等你。”
结果，他没等来叶离步，却等来了叶离步的成绩。
叶离步的英语成绩，在70分左右挣扎了七八次，终于全面崩溃，成功反向突破自己的底线，用单科五分的极限成绩，一举拿下年级单科倒一。
而他们敬爱的英语老师，听说他的成绩后，在办公室咳嗽了二十分钟，随即去请了两天假。
叶离步的答题卡发下来了，裴书拿过来仔细看。
答题卡上，选择题涂了十几个，涂的非常有规律，ABCD按顺序来。
除了这十几道选择题外，他的试卷上没有半个字，比脸都干净。
回想起之前他考完英语后如释重负的表情，裴书越来越看不懂叶离步了。
自习下了，裴书去办公室抱作业，一进门，就看到社磊将一张答题卡放在地上，在上面踩了两脚，拿起来照着对答案。
对完后，他指着答题卡，对叶离步说：“你告诉我你怎么考的？我拿脚踩出来的都不止五分！”
社磊可能已经疯魔了。
裴书走进办公室，隔着两个办公桌和叶离步对视一眼，各自都装做没看到对方，冷淡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事情很严重，这已经不是成绩好不好的问题了，这是态度问题。
叶离步在办公室被英语老师社磊年级组长英语组组长以及副校长接连谈话，等回来时已经是大课间了。
本来裴书一肚子的气，看到他的英语成绩，再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觉得没必要再火上浇油，只好装作没看到他，低头啃物理书。
他能感受到叶离步站在他旁边，甚至连视线也一直放在他的脸上，不过裴书没有被看着的自觉，他毫不在意。
他就是想看看叶离步什么时候会开口。
但叶离步没有开口。
叶离步把他手里的笔抽走，拉着他出了教室。
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
裴书挣扎一下，却被叶离步攥的更紧。
叶离步步伐很快，拉着他的姿势又很别扭，裴书只能被叶离步拽着走，走的相当狼狈。
教学楼已经渐渐远去，上课铃声适时响起，叶离步拉着裴书走向操场。
横城七中有两个校区，高三理科班和高四复读班在另一个校区，两个校区步行十几分钟，但从本部的操场到分部只需要两分钟。
不过操场比较高，如果随便开放难免会有学生借口溜出校门，所以学校在两个校区之间架了一座天桥。
分部没有教师宿舍，学校修天桥只是为了能让老师方便一点。
不过，上课时间天桥就变成了学生们的逃课圣地。
叶离步拉着裴书上了天桥，然后，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裴书看。
裴书终于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他甩了甩胳膊，皱着眉头说：“我再给你一分钟，你要是还不说话那这辈子都别说话了。”
他心想：我他妈逃课不是为了陪你在这里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叶离步在裴书旁边坐下，取下项链，他一手提着项链，目光紧紧盯着项链：“这个，还给你吧。”
“什么意思？”裴书问：“就是绝交而已，没必要那么郑重，不想要了扔了就行。”
他越说越来气，最后没忍住拽起叶离步的领口：“你要和我绝交？！”
叶离步对着他笑：“不是，是我喜欢你。”
裴书拽着叶离步的动作卡住，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
“你什么意思？”
叶离步把他的手拉开，将项链放在他手上：“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是gay，我喜欢你。”
裴书没说话。
叶离步低着头无声地笑了笑。
裴书松开叶离步，紧挨着他坐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喜欢？
裴书的心里乱成一团，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往头上冲，他想把这些事情理清楚，却发现越来越乱。
“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叶离步靠在楼梯上：“没事，你直接说就好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觉得我恶心的人。”
“我上次问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你还没告诉我。”裴书直突突地问。
连转移话题都转的这么生硬。
叶离步在心里苦笑，嘴上说：“我说了，我想要的你不敢给我，我说我想抱你想亲你想睡你，这礼物你敢给我吗？”
叶离步看到裴书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
裴书没动，他静静地坐在叶离步身边，目光盯着下一节楼梯，连一眼都没有看叶离步。
他这个反应，叶离步早就猜到了。
裴书善良，不舍得伤害他，但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接受不了。
叶离步一直都知道，他是怪胎，这个世界上大多数都是正常人。
叶离步在等，等他慢慢理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然后因为不舒服疏远自己。
“裴书，我对你就是这种感情，只要你还在我面前，这点就不会变。”叶离步狠下心，认真的说：“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也不想伤害我。但是如果你想改变我的性取向，让我能继续以朋友的身份生活在你身边的话，那你还是放弃吧，我就是喜欢男生，这一点这辈子都不会变。”
裴书忍不住了，他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叶离步：“你能不能闭嘴？”
“你否认也没用，这是事实。”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指望我接受你，对吧？”裴书听出了他的意思。
叶离步闭嘴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裴书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见叶离步还坐着，回头说：“你不回去上课？”
叶离步：“谁他妈还有心情上课？”
裴书不和他废话，走到他身边拉着他回到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