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白城往事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不靠谱的丫鬟
    在隔壁监听了好几个小时的冯柄谦仄仄的摘下耳机,感觉自己受了一万点暴击,说好的有秘密呢,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兄妹你侬我侬骨肉情深,简直比情侣间秀恩爱还要过分。
    好在不是单身狗,好在身边还有白渔,要不然冯柄谦表示自己真的会坚持不住,说不定就会当场摔耳机罢工了呢。他揉着微痛的耳朵,把耳机摆在桌上,疲累的挑挑眉,对另一个人道:“把声音剪了再刻一盘,重点在于那个秘密那里,后面稍微留些白。”
    这是要拿去给顾大帅看的,自然不是一五一十全部拿去,而剪辑自然都是看着人力的,至于怎么剪,那就要看上面想要什么了。虽然不能无中生有吧,但却是能添油加醋的,尤其是那可疑的停顿和前后颠倒的语序。
    冯柄谦不想让顾淮深与陶绣云搭上关系,一方的强大势必就意味着另一方的衰弱,好在顾淮深直接拒绝了,要不然冯柄谦还得花很多功夫啊。
    让顾疏玲来看望顾淮深,那么,那些“少帅被软禁”之类的流言自然是不攻自破。而因为来探病的是顾疏玲,所以顾淮深自然不会告诉她其中的隐情以免把她拖入了复杂的政治涡流中。但是,顾大帅还是不放心,所以早先就安了窃听器,生怕泄露了什么。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不信任自己的儿子。
    然而,就是因为这血亲之间的不信任,冯柄谦才有机可乘,若不是革命军来得太快破坏了他的计划,也许现在他已经把白城的大权都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不过,不怕,只要矛盾还在,他的计划也就还在,总是会成功的。
    顾疏玲离开的时候还跟前来接人的冯柄谦抱怨:“冯参谋长,你们太不走心了,哪有给病人送梨的?那个人真是该拉出来打一顿!”
    冯柄谦道:“是柄谦的失误,大小姐息怒,我马上就叫人换过来。”
    顾疏玲这才满意,但还是说:“兄长是白城的少帅,从前是,现在也是,以后也还会如此。可他为了白城受伤,却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在这里,真是很寂寞呢。”
    冯柄谦也知道顾疏玲从前的性子本就是清冷的,但现在听她说话却流露着一种淡淡的自怜自伤和悲悯,这倒是与之前有所不同。他在心里自问,是不是结婚之后的女人的性格都会变?变得更柔情更感性,更容易将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可是他也知道,大小姐的婚姻似乎并不幸福啊。
    的确,顾疏玲的婚姻并不幸福。她一回到沈家,就看到整天无所事事只晓得围在女人身边转的沈夜白,他正搀着阿秀在院子里走。阿秀穿着不薄的棉衣,可是哪怕裹在这厚厚的衣裳里,腹部的隆起也是清晰可见的。她本就娇小,原本是小鸟依人的,而现在,仍是如此,整个人都藏在沈夜白的身影之下。只是现在,她的存在感增强了很多,腹部像是扣着一只大碗,膨隆圆润,浓浓的女人味。
    沈夜白搀着阿秀的手臂,把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里,步子很小,同她一起慢慢走着,像是就这样都能走到地老天荒。
    顾疏玲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就现在一大簇的梅花之后,透露那叶那花,看着你侬我侬羡煞情多的两个人。再理智的女人都是感性的,她们是水做的,所喜的浪漫也是像这水这花一样。所以,她看到这大秀恩爱的一幕,猛然停住脚步,在心里问自己:这些东西我是不是曾经拥有过,却又亲手把它们推到了别处?
    而就在她发愣的时候,脚下却传来动静,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的小腿,还有小声的喵喵声音。
    她低头一看,果然是瞎瞎。这哪里是只黑色的瞎猫啊,分明比千里眼还厉害啊,只要她在家里,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它都能随时跳出来抱着她的腿喵喵叫。
    顾疏玲俯下身子,把瞎瞎抱了起来,拍了拍它脏兮兮的小脚,然后略带娇嗔的道:“你啊,是被卖到山西的煤矿去了么?瞧你黑成什么样了。”
    瞎瞎歪着头喵喵的叫,像是在反驳:人家本来就是黑色的啊……
    顾疏玲抬手拍掉瞎瞎毛皮上的灰,摇头乱想,看来今年的确是比往常冷了很多啊,连猫窝都暖不了它,非得跑到炉灰里待着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雪?但是现在都正月了,看来今年还是不会下雪了。
    那喵喵的几声自然是引起了沈夜白的注意的,然而,就跟那仇人相见一样,哦不,他根本就不愿意见,眼神一瞥便道:“阿秀,这里不清静了,我们走吧。”
    所以,等顾疏玲理好瞎瞎的毛,那两个秀恩爱的人已经走了。她一个女孩子抱着黑毛的瞎猫,站在风里,活生生的一个单身狗的凄风苦雨的日子啊。
    一晃一个月的时间便在这样的闲事中过去了。当然,这对于顾疏玲而言并不闲,至少她搞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在火车上想要杀她的人是谁。当然不是张银,虽然是很明确的暗示,但更多的却是很明显的栽赃。就如顾淮深所言,事发之时,张银人在清连乡,并不能去到火车上追杀一个女孩子。而且,张银也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不会让自己的猎物这么轻易的就逃掉,更不会想不到顾疏玲当时就躲在火车外边的,而明明都用口罩遮着脸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真面目的人又怎么会允许手下叫自己的真名?这破绽太大了,这赤、裸裸的栽赃陷害啊。
    那么,这个没脑子的陷害者是谁呢?
    还是从禁闭中重获自由的顾淮深提出来的,这个人应该和张银有关系,要不然身形和声音不会这么像。通过这一条线索,最后他们便锁定了一个人:张信。
    是啊,只有亲兄弟才会有那么相似的身形和容貌,甚至露出来的面容都有五分相像,就连动作体态也都是惟妙惟肖的。也只有亲兄弟,才会有这么大的矛盾,可以让弟弟不惜冒着危险跑那么远的去嫁祸自己的亲哥哥。而究其矛盾,也不过是利益二字,就像是之前张银为了设计顾淮深而做的那一席关于什么嫡长子继承制的言论。可是最后,对兄弟动了杀心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而那想杀的对象,却是张银。讽刺。
    然而,身在祀水县的张信是如何得知顾疏玲的行踪的?就算张家在白城有无数的暗桩,也很难得知这种突然决定的行程。但是,有一个人是一定知道,那便是沈老爷。就是他让顾疏玲去南京的,顾疏玲也明确表示次日启程,所以,他是一定知道顾疏玲将会在什么时候乘什么车到什么地方的。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虽然只是猜测,但一切都合情合理,比她上一次关于南琴与沈阅安的猜测正确得多,可能是由于顾淮深也加入了的原因吧。
    所以,整个事情,从沈老爷故作颓弱到他让顾疏玲前往南京开始,这一切都已然是他的精心布置。而这杀心,大概是顾疏玲的查探让他感觉自己的秘密暴露,所以便要心急的杀人灭口。而他自己是不能出手的,第一,他是商人不是杀手,没有这种家学渊源,第二,顾家盯他盯得太紧,他也没有机会,第三,现在的他没有办法与顾家作对。所以,借刀杀人是最好的计策。而那刀锋,也没有比张信更合适的了。张家与顾家的矛盾自顾大帅入主白城以来就显露无疑,而就在这前几天,张银还绑架了顾疏玲,所以,没有比他们更加合适的刀锋了。
    所以,沈老爷把顾疏玲的行踪暗中透露给张信,并暗示他可以杀人泄愤,以解多年之气。张信没有拒绝,却没有答应。他也是只狐狸,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别人当枪使。所以,他也没有想过自己去涉险,毕竟他也清楚那个护妹狂魔疯癫起来是万分吓人的。
    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个人都互相利用,上演了一场新老狐狸之间的斗智斗勇。一个以为可以把别人当枪使替自己出力,而另一个却又将计就计把老狐狸当作挡箭牌来做自己的栽赃之计。
    张信带着一个属下,半路踏上了去南京的火车,装扮成二哥张银的模样去追杀顾疏玲,却又故意放过她。却造成一种凶手是张银,并且顾疏玲是侥幸逃脱的假象。这一招,如果成功,那么张银便会被认为是凶手,不管遭受怎样的后果都与张信无关。而如果没有成功,也只能查到沈老爷身上戛然而止,却绝对不会查到张信头上。而不管是把自己的二哥搞下马,还是把顾家的财政支持沈老爷搞下马,受益的都是张信。
    很阴险的招数,却又是极其容易操作,而且很容易达到目的的。如果不是顾淮深相信张银的人品,那么一切恐怕已成事实。
    然而最重要的证据是,事发之时的张银人在清连乡,根本分身乏术,不可能出现在去往南京的火车上。
    而这一点,其实张信也是有考虑的,他甚至算计好时间把二哥支了出去,可是事到临头张银却并没有离开。因为那天顾淮深约他密谈。所以,张银装作离开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和顾淮深在一起的。
    读过《三国》的人都知道,周瑜与诸葛亮都是当世豪杰,虽是对手,但绝对是惺惺相惜,虽在演义里被作者夸张歪曲,但也掩盖不了英雄惺惺相惜的事实。
    所以,自比诸葛亮的张银自然是要来赴顾淮深的约的。上一次他绑架顾疏玲,逼得顾淮深只身赴会,这样的无畏自然是让他愤怒而不甘的,所以他自然是也要来赴对方的约的。
    而顾淮深约他密谈,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已经离浙皖不远的革、命军。所以,易帜之事,顾张两家的第二代其实已经暗中谈妥。而正是由于这一点,顾淮深才能信誓旦旦的说凶手不是张银。
    沈老爷和张信,各怀心思,都想要把别人当作刀剑,去替自己淌浑水。
    对此,顾疏玲泠然一笑:“呵,总是有人想要我死。可是最后,鹿死谁手也还不知道呢。”
    至于张信,顾淮深表示,这种道貌岸然陷害亲兄的人,就交给他来对付吧。
    而第二件事,便是槿榕了。顾疏玲去南京之前便知道了些许不妥,所以她才会带着芜香去,而不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槿榕。
    而此时,顾疏玲正襟危坐在雕花红木敞椅上,左手拇指上套着一个翠绿色的扳指,像是在把玩试戴,而槿榕则跪在她脚下,战战兢兢,连身子都有些小小的颤抖。
    顾疏玲终是将翠玉扳指取了下来,冷声道:“槿榕,你自己说说吧。”
    “小姐饶命,奴婢……奴婢……”槿榕急得说不出话来,委屈得快要落泪,奴性使然,她磕了几个头,这才眼泪汪汪的道,“奴婢只是……”
    “好了,别哭了,起来吧,”顾疏玲淡淡道,“我知道你和苓倌的事儿,也明白你的无可奈何,可是我仍然不喜欢你与别人合起来算计我。”
    “对不起小姐,我……不该同阿秀合起来算计小姐,我不该见钱眼开,可是苓倌那里……”
    “苓倌好赌,又抽大烟,分明还不是角儿,却有一身名角才有的毛病。”顾疏玲将玉扳指抛给槿榕,继续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想和他过一辈子,就该让他改了这些毛病,而不是支持。”
    “是,小姐你说的对,可是……”
    “可是,他不愿听你的?”顾疏玲哀叹一声,“槿榕啊槿榕,我一直以为你谨小慎微,却不晓得一旦踏入了爱情的泥淖,你也会如此。”
    苓倌是唱戏的,戏楼里的角多了,他根本排不上号,但长了一副好相貌。而戏子总是会说会演的,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槿榕就是喜欢上了这个苓倌。但身为大户人家的下人,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卖身契也还在主人那里,所以没有主人的恩典是不要想着可以去追寻自己的爱情的。因此,他们的交往只能搞得比地下党接头还秘密。而苓倌又有好赌吸大烟的不良嗜好,他那一点儿钱根本撑不起自己的放荡,自然是要靠槿榕支持的。
    阿秀不知从哪儿晓得他们的地下情,而那时苓倌又欠了赌坊一大笔钱,所以,阿秀就以这个来要挟槿榕,要她为自己办事,她可以替苓倌还清赌债,还可以替他们隐瞒这个事情,甚至等她成为了沈家少夫人时可以成全他们。恩威并施,槿榕不得不答应,所以,她故意用了藤条编织的果盘来装糕饼,而在这之前,阿秀已经告诉过她自己的过敏史。
    而这个事件的确被栽赃到顾疏玲身上,就连沈夜白也在阿秀的枕边风下觉得那分明就是顾疏玲处心积虑的算计。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沈老爷才会让她去南京然后借张信之手杀之吧。
    而那翠玉扳指,便是阿秀送给槿榕用来偿还苓倌赌债的其中一个首饰。
    所以,槿榕在看到扳指的时候才会慌张,因为她已经把首饰都拿给苓倌抵了他的赌债。而扳指出现在顾疏玲手里,不但说明自己和苓倌的私情已经暴露,也证明了大小姐已经知道了她的背叛。
    可在这之前,顾疏玲之所以会看《梨园报》看《水漫金山》便是受了槿榕的暗示,甚至于不止一次的听到过槿榕哼唱戏里的曲调,这些异常便已经让顾疏玲起了疑心。但那时她只觉得可能是槿榕突然喜欢起戏曲了,而绝美想到她喜欢的是唱戏的人,更没想到她居然会帮着阿秀来对付自己。
    槿榕追悔莫及,可到底是为了她喜欢的人,不论是苦是甜她要承受着。她扑通跪下,以头抢地,道:“小姐,背叛你是奴婢的错,与苓倌的私情违背了规矩,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请小姐责罚。”
    顾疏玲看着她,道:“你们互相喜欢,便是感情,哪里来的私情?你唯一的错,便是相信阿秀,而背叛了我。我不是一个宽容的人,可也不喜欢血腥和惩罚。但是,背叛过我的人,我也很难再相信。你走吧,回顾家,就说是我这里人手足够了。”
    “多谢大小姐。”
    “此事只有一次,你得清楚,此后你的主子是顾大帅,他眼里可揉不得沙子。”顾疏玲轻叹,“其实我并反对你们恋爱,若是当时你把窘况告诉我,也不至于今日……”
    剩下的话她没有再说,而感激涕零的槿榕万万也没有想到,大小姐虽然宽恕了她,却没有放过苓倌。某个烟馆被抄了,而正在里面纸醉金迷欲仙欲死的苓倌恰好被抓了个现形,公然违反禁烟令,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事情都已清楚,而接下来的,怕也就是对付阿秀了。顾疏玲将调理身体的汤药慢慢吞下,苦涩灌满了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