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雀金裘 > 正文 第 72 章
    禁中不缺空室,到楚珩一代时,六宫废置,因无妃嫔,那些空闲的宫殿姜月见准允了宜笑随意挑选。

    但陛下喜欢和姑姑一道玩,姜月见看宜笑也难抉择,便自己做了主张,将宜笑安排去簌雪阁,那处偏僻幽静,不会有人打搅,和陛下太和殿也不到一刻钟的脚程。

    时已深秋,岁皇城密雨绵绵,下得气温骤然跌至了冰点,宫里的内官都换上了夹袄,就这,似乎还不足以抵挡那寒风与雨丝如针似的扎人的面孔与皮肤。

    姜月见让尚衣属备了一身男子用的鹤氅,照着楚珩的身量,度身定制的,他稀罕软锦,女官的手艺极佳,针脚都藏得很隐蔽,鹤氅抱在怀里轻盈如云,但保暖是最好的。

    趁着看陛下的间隙,等他一如既往背不出诗书赖肚子饿了,要去小厨房找吃的时,太后娘娘亲自托了鹤氅来到了兆丰轩。

    本以为他一如既往在挑灯火披览文章,因秋霖霏霏,雨膏烟腻,天色十分晦暗,看书如不掌灯对眼睛不好。

    这个男人,似乎总是不知疼惜自己,姜月见得提醒一下他。

    谁料才过来,远远便撞见他负手站在廊下,眼神平远深邃,静静地盯着一排雨帘,仿佛在出神,以他的警觉,竟完全不知身后有人来到。

    “探微。”

    外人在,姜月见换了一个妥帖的称呼,把臂弯里的披氅展开,替他架在肩上。

    他身量高,两肩生得宽,骨节嶙峋,姜月见摸上去,能触到肩胛锋利的轮廓,她抿了抿唇,替他将披氅扣上,手指沿襟口和前胸滑下,柔声道:“在想什么?”

    楚珩摇了摇头,答应了不瞒,他静静道:“只是想到三年前,也是秋末,如果当时将士也有这样的寒衣,会否不同。”

    他终于肯,对她描述武威之战了吗?

    姜月见还是不敢问,怕触及伤处。所以她一直在等,等楚珩自己告诉她。

    或许有朝一日,他彻底走出那段阴影,把结痂的烂疮撕下来,露出带血的皮肉,赤.裸裸地掀给她看。

    楚珩将披氅自己系好,从底下伸出瘦峻而有力,宛如雪地寒梅般的手,握住了姜月见的柔荑,这时她才感觉到一种侵人的寒意直逼而来,也不知他在雨帘底下站了有多久了。

    他携她入内,屋子里炭盆已熄,兆丰轩没有下人伺候,一切都得靠他亲力亲为,楚珩将她抱上软榻,便弯腰低下头,自己去发炭。

    真稀奇,姜月见看着现在好像什么都能

    熟练自如的楚珩,宛如看着另一人,这真是她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狗皇帝夫君?

    炭盆里火焰重燃,闭上门窗,外边是潇潇雨声。

    姜月见闭眸听了半晌,忽然起身,走到窗边,对外边道:“天冷,你们不必守了,到太和殿看着去吧,别让陛下察觉。”

    玉环与翠袖一齐应声告退,于是,窗外两道纤丽的女官身影消失了,脚步声隐匿后,只剩泠泠寒雨拍打在瓦檐上切切的声响。

    姜月见来时,绣履沾湿了雨水,套在脚上生冷,她将鞋袜脱下来,正要拿过去,楚珩已经十分顺手地解了,给火钵子套上了熏笼,将她的长袜都搭在木架子上烘烤。

    姜月见一阵无言之后,她悄悄地看着男人专注替她考袜子的侧脸:“你不会觉得,有味儿么?”

    楚珩转眸看她,脸上收了凛冽,含笑:“香味?”

    “……”

    臭流氓。她在心里暗暗地骂。

    袜子烤了片刻,干了,楚珩拾掇了回来,坐上软榻,将她的两只小脚搓了搓,揣进怀里,那里的温度,一下子熨烫到脚丫,沿着皮肤和血管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窜回心房,姜月见既怔愣,又羞窘,缩了缩脚指头,正要抽回,却被他毫不犹疑地攥了回去。

    被烤得滚烫的袜,套上了她的小脚,暖烘烘的,太后娘娘敏感得耳根子泛红,见他眼中似有亮光,双手又要来流连她的脸蛋时,姜月见如梦初醒。

    一脚蹬开男人的手。

    “摸了脚的手又来摸人家脸,快去洗!”

    楚珩一脸无辜:“是你的。”

    姜月见怒嚎:“那也不行!快去呀!”

    他恋恋不舍似的,还不肯走,姜月见忙手脚并用,朝他的背狠狠一推,将男人推下了床榻,口中威胁道:“不洗干净别想上哀家的床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快点儿!”

    这算是,光明正大地,在儿子隔壁……偷情?

    明明是正头夫妻,他却宛如个见不得光的姘头,以前也就罢了,现在——

    楚珩开始懊悔搬石头砸脚了。

    净手毕,屋子里更晦暗了些,他将被风卷得倒塌的灯台扶起,点燃了长烛。

    修长匀净的手指,挑开藏蓝缎面的外帐,里头另有一层轻薄纱帘,隔着这一道帘,里间玉体娇卧,若春山横岫。

    姜月见的素手把着柔软的秀发,在他进帐时,轻佻地坐起,用披散的长发柔柔地缠住男人的脖子,轻轻一勾,他自然舍不得扯痛她的头皮,

    只好顺从不抵抗地被她环住肩背。

    “袅袅。”

    他必须得提醒她,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四五日了。

    她若再继续这样勾他的魂魄,他不保证能控制住自己不发狂。

    姜月见攀上去,擦过脂膏的红润的唇瓣,碰了他的耳朵。

    “你不是去查那个回春局了么,有眉目了没有?”

    太后娘娘还能在这时候保持镇定地说正事,撩拨完便一副甩手不理的姿态,楚珩十分无奈,只好锢住她软腰,贴身靠近,稍稍缓解炙热的苦楚,低声道:“有。”

    姜月见好奇:“什么?”

    他不让她插手回春局的事。

    因她毕竟是太后,抬一下衣袖,这举动都太过明显,何况现今已有人风声鹤唳,在形势如此紧张的环境下,愈加行事小心,畏首畏尾,难以露出马脚。

    “自从先前隋青云落网以后,我猜到,他虽然招供不出太多的实话,但只要泄露出一点儿消息,便会被幕后之人揪出源头。他已经怀疑我苏探微的身份,自然心里也清楚,我是为什么而来,虽不知我就是楚珩,但只要除掉我,令这根线索断掉,就还能一劳永逸。”

    楚珩握住她的小手,令她贴在床围上,后背朝着自己。

    太后娘娘十分驯服地听着话,搭在床沿边上的小腿悠悠地晃着。

    楚珩暗了眸色,扣紧了她的皓腕,几乎要将她雪白的肌肤掐出淤痕。

    “太后。”他声调清冷地唤她。

    在身份说开以后,每当姜月见听到他这么唤着自己,她都直打哆嗦,总觉得有什么禁忌而和谐的刺激感。

    “臣让线人在回春局的总店候了几个月,这些时日,他们与京中各达观贵胄的流水,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今年风调雨顺,也无时疫,连风寒都少有,他们的生意似乎不如前,因此钱货交易上,比起景瑞五年,何止缩减了一半。”

    但这正应该是太平之年常有的事。

    太后也不知被碰了哪儿,哀哀地溢出了一道妙音,咬唇道:“景午呢?他们有没有来往?”

    楚珩将她搂回来,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太后娘娘,柔声和悦带笑:“有。上月,你的好友傅银钏上回春局订了一批药。”

    听说傅银钏,姜月见眉宇紧锁:“不可能,哀家绝不相信她参与了,她甚至都不可能知情。”

    楚珩点头:“景午为人谨慎。一朝国公,能与一个药局有何种往来?仔细想一想,也不过是这些商人趋

    炎附势,要借京中贵人为伞,撑在头顶,好壮大自己的生意,逢年过节的,给国公府借着送药的名义,巴结递上一些珍贵的私藏,好笼络一部分士族勋贵。往年,太后娘娘也只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姜月见眉心锁得更深,扭脸看他:“你刚刚不是说有眉目了么?这些都不足为奇。”

    楚珩的唇贴向了太后娘娘的耳后,亲昵地张开齿尖,一咬,她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娇躯直颤。

    “楚珩,你别诱我了……”

    “是,娘娘。”

    姜月见定力不足,她实在心动得要命。说完再弄,不然她会先因为受不住这种折磨而疯掉。

    “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些人已经断了交易往来。”

    楚珩解释。

    “在风声刚起时,回春局便自乱阵脚,先和一部分人做了切割。我已查到,近期被拒之门外的,有几个,都是过往厉王麾下旧部。”

    姜月见啧啧道:“这算是断尾求生么?”

    未免做得太显眼了一点儿。

    这回春局的一把手,大抵是觉着,如今岁皇城中风雨压人,只要太后和陛下对景瑞五年的猫腻有所察觉,调令三司彻查,迟早能摸到他这个头号嫌疑的头上。他是商客,自是“乱党”里最人微言轻的一个,保不齐很快偌大家业和全家老小都要因为这件事被断送进去。

    “那这个回春局的老板,以前和厉王有无干系?”

    楚珩缓缓道:“没有。”

    姜月见心领神会:“我去找纸笔,写几个名字,你看看,能不能和你说的这些有重合。”

    她这里握着傅银钏这条线索,若与楚珩的能合得上,那十有八.九景午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这些乱党里,景午是牵头之人,还是,只是参与其中,属于与乱党过从甚密的从犯。

    这一者处罚也不一样,姜月见不希望让傅银钏左右拉扯,两头为难。

    她说完便要跳下软塌去找他平素用的笔墨纸砚,就放在临窗的那张书几上,还没等勾出脚丫跳下去,忽被一条坚实如铁的臂膀搂了回去,男人漆黑如墨般的眼眸,如一把锁,牢固地囚禁着自己。

    “太后,臣忍很久了。”

    姜月见被他盯得心惊肉跳:“可是……”

    正事比较要紧呐。

    可是看着这张俊脸……唉,美色误人。

    姜月见飘飘然软了骨头,她是一个让人诟病的太后,因为她时常会觉得——

    既有美人,何须江山。万顷江山也不换。

    昏庸得令人发指。

    *

    楚翊都把肚子填得饱饱的了,可是母后还没有消息,也不知去了哪儿。

    母后不在,他的功课给谁检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往母后只是每月查他的功课一两次,近段时间以来,几乎每每隔上几天便有一次。

    也罢,楚翊想想,既然母后不在,那不如去找姑姑玩,他最近刚学了弓,想一试身手,在姑姑面前表现一番。

    谁知母后身边的玉环和翠袖竟拦着,不让出门。

    好生奇怪。

    她们越不让自己出,自己就非要出。

    皇帝使了个心眼子,用了一出金蝉脱壳计,叫一个小太监待在燕寝里假装要歇午,自己则钻进了孙海外披的大袍子底下,就这般被夹带出门了。

    那两个女官眼神儿真不好,一点也没察觉,出了太和殿,楚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拍孙海老胳膊老腿:“今天你居功甚伟,朕记在心里了。

    ?)

    孙海笑眯眯的,连说不敢当,让陛下快去找郡主,玩得开心就是。

    只叮嘱了一点:“陛下,要是太后娘娘回来,老奴这儿可挡不住太久啊,您早些回来,最好,让宜笑郡主跟着,太后娘娘也就不会生气了。

    楚翊想了想,再次掸了掸老宦官的臂膀,笑道:“言之有理。孙海,朕最近发现你果然是块老姜呢。

    说完便拍拍屁股走了。

    已经走了老远,半道上想起没有带伞,因是偷跑出来的,不好叫宫人,免得被母后身边的女官捉回去,陛下望着廊杆外如瀑的雨帘束手无策之际,蓦地一念闪动,随后福至心灵,心道不如就近上苏哥哥那儿借把伞吧。

    文渊阁的那些老学究,一向都喜欢和他探讨学问上的事情,以往这个时辰,他应当都在灯下批阅文章。

    他高兴得一溜烟窜进了兆丰轩,身为君王,一点也没隐私顾忌,两只小爪子哗啦一下推开了兆丰轩寝居的门,潇潇然的风雨霎时摧枯拉朽地往里灌,惊动了帷幔。

    “苏哥……

    话头生生被掐断。

    帘幔飘动,露出被褥里母后惊惶掩饰的身子。

    那个被一脚踢出来的,他的所谓“苏哥哥

    ,脸色七分镇定三分忙乱。

    探出一条腿后,差点儿跌倒在地,但他用极快的反应稳固了身形。

    凌乱的下袍缠在腰间,耷拉下来,遮住了一切光景。

    楚珩恢复了从容不迫,好像被捉奸的不是他一样。

    手指慢斯条理地,将袒露的衣襟一捋。

    “你,你们——

    大眼瞪小眼,楚翊震惊得仿佛被雷劈了。

    “啪嗒

    ,伴随着一道清脆声音过后,楚翊手里把玩的玉扳指掉落在地,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