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再晚一點,方子晨怕興和縣又失守了,一路快馬加鞭,路旁全是往外跑的難民,方子晨随意掃了一眼,目光卻是驟然頓住。
    方子晨都以為看錯了,對方灰頭土臉,衣衫破爛,面容瞧着不甚清楚,但養了幾年的孩子,不說化成灰都認識,但身形還是認得出來的。
    他試探喊了一聲:“小風?”
    對方猛然擡頭朝他看過來。
    還真他娘的是。
    方子晨直接跳下了馬,左右張望了兩下,随手抄起木條就開始抽他,小風跳起來,想跑,可方子晨牢牢抓着他,他躲不開,只能硬生生被他打了兩下,等方子晨停手了這才撲他懷裏,帶着哭腔喊他:“方叔。”
    他真是怕極了,昨天就差點涼了,如今依舊是心有餘悸,心裏也壓抑得厲害。
    見了方子晨他就覺得見了老父親一樣,踏實。
    “你怎麽跑這邊來了?”他哭得淚汪汪,到底是是自個大兒子,方子晨也不敢再罵他找死了,看他哭得鼻涕都飙了,趕忙上下看他:“受傷了?”
    小風搖頭。
    方子晨拍了他一下:“那你哭什麽啊!吓死我了。”
    小風吸了吸鼻子,露出了幾分驚恐的神情,道:“我害怕。”
    先頭落河縣那邊打起來的時候,小風是知道的,這邊商戶通知了,說他們囤了好些香料,如今不敢久待,低價賣了,問小風要不要?要就過來運,他們沒那麽多馬車。
    小風跟着方子晨呆久了,沒便宜都想占,何況是人送上門的便宜,當下就帶人來了,他不是沒腦子,就是想着隆興縣離涸洲近,如今大軍在興和縣打,沒幾個月的也打不到隆興縣來,情況稍一不對他就立馬回去,沒事兒。
    後頭交接完,他卻是碰上了季小弟。
    以前沒和這邊商戶搭上關系時,他同着季阿奶買過幾次香料,曾多次去過他們家中,同着季家人感情算是好,有幾分淵源,小風便問季小弟季阿奶他們都還好嗎?
    季小弟哭着說季阿奶要不行了,小風便想着去看看,便讓商隊先行回涸洲。
    季阿奶見了小風很高興,撐着一口氣同他說了好多話,小風從屋裏出來後,沒見着季大娘和季爺爺,便問季小弟,季小弟說他娘和爺爺都去世了。
    難民經過他們村子,有些餓得狠了,進了村就開始搶,混亂一片,他們跑季家屋裏來搶東西,季大娘攔着,被打了一頓,送去醫館,結果沒帶夠銀子,大夫拒絕治療,送回來的當晚,季大娘就去世了,爺爺傷心過度,沒多久也跟着離開了。
    季奶奶一下蒼老了很多,前幾天季大丫去給她抓藥,這一去也沒再回來。
    小風跟小麗換了身衣裳帶着季家人逃了出來。
    可季阿奶身子不便,撤出來就慢了些,前兒人在半道上去了。
    小風手裏有銀子,想去鎮上镖局雇些人,不過镖局裏頭已經沒人了,全被商戶們雇走了,馬匹也沒有。
    之前留了四個漢子跟在身前,小風讓着他們先走了,這四人都是廠裏的小管事,村裏來的,沒什麽功夫,要是四個漢子守着他,眼瞎的估計都能看得出來他‘來頭不小’是頭小肥羊,他不想做靶子,便跟着人分頭走了,他和小麗兩人,一路不敢漏財,就靠着兩條腿,自是慢了。
    “昨兒有人、搶東西,那老婆婆、不給,直接······直接被、打死了,那人拿、這麽大的石頭,砸她的頭。”
    腦漿迸裂一地,整個頭都扁了,半陷入泥裏。
    小風當時就在附近,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吓得魂都要飛了,那漢子發現他,還想一不做二不休對他下黑手,還好小麗在,不然這會兒他自己怕是涼了。
    他膽子到底是不比乖仔,從沒見過這種事兒,沒當場尿褲子都是好的,小姑娘和小哥兒,膽子都比較小些,方子晨拍了拍他的背:“沒事兒了。”
    那老太太也是露了財,又沒人護着,才遭了這種禍端。
    這兒離涸洲還有一天路程,方子晨想讓護衛帶着小風回去,不過小風這會兒黏着他,說想跟他一起去。
    方子晨藝高人膽大,又見着小風似乎很難過,這孩子是個重感情又念恩的,季家原本好好的,可才多久不見,便是死的死,散的散,孩子心裏怕是不好受,這會兒回去趙哥兒也忙着,方子晨想了想,帶着小風走了,一路往鎮上去,卻在路上看見了季大丫的屍體。
    十幾歲的孩子,衣不蔽體,全身青紫一片,淤腫不堪,生前應該是被強烈的毆打過,完全認不出模樣來了,可她身上被撕爛的衣裳,小風卻是認得的······
    她就那麽被扔在了路邊。
    如今時局混亂,原有的秩序和法律條規被完全無視,畜生披着人皮混跡在人群中,到處的為非作歹,比得敵軍還要讓人覺得可恨。
    小風異常難受,将季大丫埋了後,他沉默了不少。
    方子晨一路開導他,生死由命,要看開些,貪便宜也沒錯,但下回還是能不貪就不貪了吧,他如今是後悔了。
    小風也後悔了,但他覺得方子晨是嘴上一套背後一套,狗都改不了吃屎呢!他方叔說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再貪便宜,打死他都不信。
    “別這麽看着我。”方子晨義正言辭的說:“我真的金盆洗手了,畢竟如今我也是身價幾十萬兩的人了,再貪小便宜,就有失格調了。”
    周邊人:“······”
    這炫富炫的,真是招人恨。
    秦三瞟了方子晨一眼,方子晨這話他是信的,畢竟這會兒整個秦家都是他的了,回來涸洲之前,秦老夫人又給了他十萬兩銀子,加上先頭秦主君和老爺給的,絕對不止幾十萬兩,這會兒啥都不幹,直接混吃等死怕是都用不完,要是他自個有那麽多銀子,估計也不屑得再去貪那麽一點蒼蠅腿了。
    黎明前同窗見着方子晨來了,趕忙的收拾東西跟他走。
    方子晨看他坐在輪椅上,身後還站着十幾個孩子,最大的九歲左右,最小的不足兩歲,住的地兒也不算得多好,如此怕是窮的,頓時曉得為什麽需要人接應了。
    方子晨喉嚨都幹,指着唐志明身後那幫子小孩:“這······這都是你孩子啊?”
    唐志明說:“是也不是。”
    方子晨:“······”
    他不愛和讀書人說話,并不是沒有理由的。拽文,又愛磨磨唧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搞這種。
    顯擺你有文化?
    唐志明道:“他們都是我撿來的。”
    這十幾個都是姑娘和哥兒,吉洲百姓窮,孩子多是養不起,自古以來,守舊的思想便是漢子方可傳宗接代,沒兒子,便是絕戶,以後死了,逢年過節的,都沒人給燒個香,做鬼都沒得吃。
    大家想要男孩,那生了閨女和哥兒怎麽辦?一兩個的還能養,要是三四個了,還沒個兒子,那還得生,前頭的養不起,那便只能丢棄或者······淹死。
    這幫孩子都是唐志明撿來的,他之前給一商戶家的兒子做夫子,那商戶也不算得富裕,一月就給他幾兩銀子,如今敵軍打過來,他連雇個镖師的銀子都沒有。
    孩子小的小,殘的殘,沒人護送,怕是吉洲都出不去。
    黎明前一聽敵軍打進來了,立馬想到了他,對于他的處境,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本是想派人過來,但想想,方子晨就在涸洲,便拜托他幫個忙。
    方子晨不敢久留,接到人了,立刻讓三十人先行護送離開,自己帶了二十人往興和縣去。
    這邊打仗打得實在是厲害,離戰場近,空氣中似乎都彌漫着一股子濃重的煙霧和焦臭味,入目皆是一片狼藉,硝煙四起,有些村莊人去樓空,只餘一些走不動的老人家拄着拐杖,站在破屋前,怯怯的看着他們。
    村裏一片寂靜,牆壁、土房的殘骸、碎片到處可見。有的屋頂已經倒塌,茅草散落一地,無論從哪個方向看去,都彌漫着一種蕭條的氣息,讓人感覺心情沉重、絕望。
    方子晨見了路正仁一面,同他聊了半晌,問他如今什麽個局面。
    路正仁位居一品,不用懼着方子晨,文武向來就不對付,加上最近一直被敵軍壓着打,他煩躁不爽得很,脾氣難免的就大了,加之大多武将性子直,罵人也不會拐個彎,說的話自不太好聽。
    這會兒他淡淡的瞥了方子晨一眼,冷着聲,讓方子晨不必過問,讓他回去涸洲坐鎮就好,這裏還輪不到他來管,手伸得太長,未免就有些不太好了,再且行軍打仗,你個文官問什麽問?
    問一下都不給了?
    又不是軍機要密。
    方子晨忍着氣,又多問了兩句,想知道他有沒有把握啊?是不是皇上另有安排了,他給皇上去信,但皇上一直不回。
    還有援軍來嗎?後方百姓怎麽安排,吉洲這邊知府也沒給他個話,也沒見着有官兵組織難民們有序的退出去,後方亂成一鍋粥了,這知府跑哪裏去了你懂嗎?還有如今能不能守得住,給個話,他好回去準備準備。
    讓老百姓糧食該備的備,該逃的逃,防線該建的建,不然像着吉洲這樣,被敵軍打得猝不及防,那些來不及逃的,直接成刀下亡魂了。
    那可不行啊!
    這話一出來,路正仁又覺得方子晨是在指手畫腳看低他,雖說大涼、北契三國聯軍,但總兵力加起來不比大朝,西北軍兵力又多于秦家軍,如此,還被敵軍打得連連敗退,城池接連淪陷,再反觀秦家軍,敵衆我寡,可如今硬是沒人大朝國打進來,邊境上固若金湯。
    底下百姓自是哀聲怨道,不由拿着西北軍和秦家軍比了。
    結果自是哪哪都比不上。
    “要是秦家軍在,絕對不可能讓人打進來。”
    “就是啊!落河崖就靠着大涼,路将軍也是糊塗,就派了幾百人防守,現在好了,人打進來了。”
    “誰能料想得到呢!這也不怪路将軍啊!”
    “不怪他怪誰?要是秦老将軍,他才不會犯這種糊塗。”
    “就是就是。”
    老百姓站着說話不腰疼,人奮不顧身駐守在最前線已是不易,西北軍接連敗退,便覺西北軍沒用極了,但誰不想打勝仗?路正仁又不是神,聖人千慮都必有一失。
    大家對着西北軍有‘怨’,便捧高踩低,那些話紮心得很。
    底下人多是這般議論,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路正仁聽了心裏自然不是滋味。
    心胸狹隘些,怕是都要直接撂擔子不幹了——你厲害你來。
    路正仁不至于如此,但肯定有些氣。
    方子晨什麽身份他也懂,秦家找回兒子的事兒,都傳遍了,沸沸揚揚的。
    對方是秦家的人,他看着更是不順眼。
    方子晨就問了個話,都不知道哪裏就惹着人了,對方說話就跟吃了槍藥一樣,火藥味兒十足。
    就算是打了敗仗心情不好也不必如此吧!
    如此沉不住氣,心性如此之小,難怪着西北軍一敗再敗。
    方子晨也不是逆來順受的,怼了路正仁兩句,只把人氣得臉紅脖子粗。
    “你把氣撒我身上幹嘛?我吃你家大米了?還斜眼看我,看把你給拽的。”
    路正仁呵了一聲:“無知小兒。”
    “我無知?對對對。”方子晨原覺得這種事兒怪不得路正仁,勝敗乃兵家常事,始料不及也是有的,人敢上陣殺敵,能領将征四方,都該尊之敬之,要說文臣武将,那是左手和右手,少了哪邊都不行,文官在朝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他們多是負責制定治國方略和政策,制定法律法規。
    武将同樣具有重要地位,他們是國家安全和軍事戰略的保障者。
    他沒朝中文臣那種‘武将皆是莽夫,文臣高高在上’之感,這會兒大家都是夏景宏的臣子,那就是自己人,老鄉見老鄉,應該是兩眼淚汪汪。
    可對方看他那眼神就像在看垃圾似的,他是氣得火大,嘎吱嘎吱的咬着牙齒,一臉的憤懑不平,也忍不住打蛇打七寸,開始戳人痛處了:
    “你不無知你聰明,那麽路将軍,你這麽聰明,怎麽還給敵人打進來了呢?”
    路正仁看他一臉‘你聰明你還這麽菜’的表情,氣得渾身都哆嗦,:“你······你······”
    方子晨不理他,大搖大擺從他營帳裏出來。
    小風聽見路正仁在罵,聽起來似乎很是惱怒,他到底是忌憚秦家,沒指名道姓,但指桑罵槐了。
    方子晨哪裏能聽不出來,又插着腰在營帳外同他對罵。
    小風:“······”
    方叔真是走到哪兒都得罪人。
    要不是有點背景,會幹點架,方叔這會兒怕是屍骨都寒了。
    幾個小兵看了過來,小風趕緊過去拉了他一下:“方叔,我們走吧!”
    方子晨氣得鼻孔都粗了一圈,這會兒走,有點不戰而敗的嫌疑,但現在畢竟是在對方的地盤上,人多勢衆,丢臉總好過丢命啊!
    先撤!
    方子晨又帶人回去了。
    他不敢在興和縣久待,想着連夜趕路,可剛出城,天色剛暗下來,前頭又亮起了火光。
    那火光在漆黑的夜裏十分明顯,與此同時,後方也響起了號角聲。
    敵軍又進攻了。
    可敵軍在後,前頭是怎麽回事兒啊?難道是難民們又跑到村裏去搶了?
    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方子晨領着人過去,還未靠近村子,就聽見前頭哭喊、嘶嚎混雜成一片,有人在笑,也有人在說話。
    聽那聲······
    夏季宏過生那會兒,大遼派了使臣來,方子晨聽對方說過話,勉勉強強聽懂幾句,聽不懂的,就叽裏呱啦跟鴨子叫一樣。
    是大遼人,不是難民。
    大遼人偷跑到後方來了?
    怎麽回事兒啊?西北軍都沒發現嗎?
    方子晨一行人摸到了村子後頭,趴在暗處,就見着敵軍正挨家挨戶的馊,村裏空地上跪了好些人,瞧着多是老弱病殘,年輕的,能跑的應該都跑了,這些應該是還沒來得及逃出去。
    敵軍提着大刀守在一旁,村民們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擡頭,不少人被敵軍從屋裏拖出來。
    敵軍不知道說了什麽,叽裏呱啦一通後,将婦人哥兒拉開,一小哥兒長得挺漂亮,那敵軍眼都亮了,拖了他就要往屋裏去,旁邊一婦人阻攔反被踢倒在地,她懷中尚在襁褓裏的嬰兒還在啼哭,一大涼軍似乎嫌聒噪,直接一刀刺向了他,将他紮了個對穿,那孩子瞬間就沒了聲,那大涼将刀舉了起來,殷紅的鮮血順着刀身一直往下淌,那人露出了癫狂的笑容,哈哈直笑,而後又将嬰兒重重的往一旁摔。
    有一人還把一孩子套到麻袋中,死死的綁住袋口,接着倒滿火油将其點燃,麻袋裏的孩子瞬間被燒得滿地打滾,不停嚎叫。
    痛苦的哀叫聲讓人聽着撕心裂肺,而周邊的敵軍似乎覺得很有趣,那火燒得還不是很旺,孩子滾到他們腳下時,他們還踢來踢去,玩兒似的,高興得手舞足蹈。
    方子晨瞠目欲裂,怒火幾乎都要從耳道裏噴出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頃刻之間凝固了,他緊緊咬着唇,沒敢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畜生。”
    方子晨身旁一小漢子看得眼都紅了,當下就想沖上去,秦六趕忙拉住他。
    誰不氣?
    可眼下什麽個情況?
    這會兒沖出去就是送死,他們才幾人?對方卻是百來人。
    小漢子似乎也知道這一點,又頹然的趴了回去,捂着耳朵,低着頭沒敢再看。
    前頭慘叫、哀鳴、求饒不斷。
    漢子不論老幼,皆被處死了,婦人哥兒則是被捆住雙手帶走了。
    方子晨看過抗日神劇,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他們把人帶回去想幹嘛,這幫畜生總不可能是憐香惜玉。
    村裏多是茅草屋,殺完了人,敵軍一把火扔進去,房子瞬間就着了。
    方子晨緊緊捂着小風的嘴,雙目赤紅,心裏陣陣地難受,他感覺手掌濕了,小風肩膀一直在顫抖,但急促的呼吸卻是漸漸平穩了下來。
    方子晨松開了手,小風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又害怕,又悲憤。
    方子晨雙手不停的發抖,也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覺得遍體生寒,心肺都要炸開了。
    當初歷史課上,不是沒寫侵華時日軍有多麽的殘忍,可書上看來的東西終是淺薄了,和平年代的人,他體會不到那種感覺,這會兒直視這一畫面,那沖擊力,還是讓方子晨整個大腦一片空白。
    害怕嗎?
    憤怒嗎?
    不可否認,他怕,卻也憤怒無比,整個人幾乎要燃起來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種人呢?究竟懷着什麽樣的心,才能殺人跟殺雞似的眼都不眨一下?
    要是場上對敵,殺了他們大夏的兵,方子晨都不至于如此之恨,可那明明都是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啊!怎麽能下得去手呢?
    這和打人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方子晨打人絲毫無懼,但你若問他,敢殺人嗎?他是萬萬不敢的。
    當初馬家人那般欺負趙哥兒,馬老三甚至還找人堵他,想打殘他,他是氣的,但後頭馬老三出事兒了,乖仔見人一身血,傻乎乎的,見他回來便激動的告訴他,說馬老三死咯。
    那一刻他沒有感到絲毫的開心,他的第一感受是無比的懼怕和慌亂。
    他殺人了!
    再怎麽樣都不能殺人
    這是犯法的,是要吃槍子的大罪。
    別人即使有罪,那也應該是法律來制裁他,他一直牢牢記着。
    可如今,有人當着他的面殺人了,殺的還不是窮兇極惡之人,對着手無寸鐵的百姓下手······
    這是個吃人的弱肉強食的世界。
    如果不反抗,無數手無寸鐵的大夏人都會死于敵軍刀下。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方子晨第一次清晰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親自走了一趟,才發覺吉洲的情況,比下頭人禀報的還要嚴重。
    從吉洲回來後,沒兩天,那邊又傳了消息過來,說興和縣淪陷了。
    意料之中。
    吉洲同涸洲情況一致,面積遼闊且城鎮多。
    如今已失去三縣,吉洲熬不了多久了。
    過不了幾個月,可能敵軍就要打到涸洲來了。
    方子晨坐立難安,比得夏景宏還要焦急,明明不久前才去的信,可等的人他就是覺得度日如年,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似的,這會兒他又控制不住給夏景宏寫信了,問他怎麽援軍遲遲不來?是不是沒有援軍了?
    再不來,敵人就要打到家門口了。
    可即使八百裏加急,也得要好些天。
    十一月中旬,吉洲又傳回消息,永寧縣又失守了。
    京中依舊尚未有回信。
    等待是漫長的,也是煎熬的,這會兒就像有把大刀懸在他頭頂上,随時随地都有可能落下來,把他腦袋劈成兩半,方子晨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整天提心吊膽,大冬天的還覺得熱得很,一直咳,扇子卻又不停的扇。
    趙哥兒看他嘴都長泡了,從吉洲回來後,方子晨就病倒了,他很少生病,大概是從南邊那邊回來後便一直在忙,身子難免的吃不消了,連着小風都呆房裏閉門不出,方子晨拖着病體連夜将底下十幾個縣令召了過來,吩咐了一堆事兒,又将當初帶回來的秦家私軍全部派給了楊銘逸。
    炸藥殺傷力大,真用于戰場上,定是要大批大批的死人,他原不想這般,做那遞刀的人,也沒親眼見着戰場上殘酷,還留着那可笑的憐慈心,可敵軍欺他們如此,那他便也不講人性了。
    趙哥兒看他一一安排下去,交代後事一樣,就曉得他想幹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