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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蘇合沒有等到晏行的回答,又或者這個問題只有池衍本人才能告訴他答案。
    晏行無言地繞過了蘇合的問題,只是确認了對方的位置後就很幹脆地起身往榷山去了。
    蘇合看着手中的令牌有些出神。
    以至于過了很久才意識到不對——試煉哪會出現什麽血淋淋的場面,晏行是怎麽篤定小衍會遇上的?
    他一直都以為現在是對方将時間線重啓後的産物,難道晏行已經瘋到要以一己之力直接扭轉既定的命數麽?
    但是現在對方鐵定是不會搭理他了,蘇合只能嘆了口氣,壓下心中的驚詫和憂慮,無奈地把令牌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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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衍重新回到來時那條黑黢黢的道路上。
    黑暗中,遙遠的天邊似乎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的聲音,連帶着他站立的地面也顫抖起來,似無聲的悲鳴。
    池衍有些難過,哪怕知道試煉中見到的應該都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但也因此更加明白神界之上那位姐姐應該是再也見不到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他好像總是這樣,和人匆匆一面,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人走向既定的宿命。
    不過此情此景顯然不太适合傷春悲秋,下一瞬,猛然搖晃起來的地面讓池衍連忙扶住了一旁的石壁,等震動稍稍停歇時便加快腳步往下跑。
    要不是姐姐親口告訴他,池衍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來時走的路便是傳說中的登仙梯,一旦神界坍塌,這條讓無數修士和妖族向往的道路便成了這般破敗模樣。
    而更為棘手的是,他回去的路上還會遇上這千萬年間來自所有生靈的不甘和怨恨,徘徊在即将倒塌的天梯旁,若是一個不慎,便會迷失其中。
    池衍明白自己歸根到底是因為妖族的試煉來到此處,那一個時辰的時限此時成了最後的保障,讓他不必擔心出不去。
    不過橫亘在面前的景象還是十分棘手。
    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反而染上了滿目血紅,粘稠腥臭的血液彙成了一片血海,宛如來自地獄的哀嚎尖叫直直地往耳朵中灌去,像是要刺穿人的耳膜,看不清面目的人或妖在血海中浮沉,将腳下的道路完全淹沒其中。
    池衍猛地捂住了嘴,艱難地把已經湧到嗓子眼的尖叫一點點吞回腹中。
    帶着濃重血腥味的風直往鼻子裏沖,激起胃部的陣陣痙攣,大腦中的神經似乎也跟着突突地跳,弄得他頭暈目眩。
    池衍知道一切應該都是幻象,他要做的便是一鼓作氣穿過去,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
    池衍定了定神,一手扶着石壁,半眯着眼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小跑起來,将要邁進眼前的血海前,整個空間又是一抖,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
    膝蓋應該是破了,火辣辣地疼,本就發軟的雙腿一摔之後更加無力,池衍撐着地面掙紮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徒勞地摔了回去。
    暗紅的血液離自己更近了,昏暗的光線中,似乎不斷往上蔓延,将外袍染上了令人心驚的血色。
    池衍難過又挫敗。
    他控制不住,不知為何,只要一見到血,他的反應便會如此強烈。
    伴随着天昏地暗的頭暈惡心,腦海深處有什麽呼之欲出,叫嚣着要沖破重重阻礙,掀開陰暗的一角。
    一切都在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掌捂上自己眼睛時戛然而止。
    熟悉的清幽香氣在一片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中顯得格外突出,那人溫柔的嗓音也穿過凄慘尖利的哀嚎貼着自己耳根響起。
    “別怕。”
    池衍聽到自己師尊輕聲安慰道,随後便被一點點攬進一個再熟悉不過的懷抱中。
    那人輕柔地拍着他的脊背:“沒事的,師尊在這裏。”
    緊繃的神經剎那間便松懈了下來,池衍猛地抱住了眼前人的腰,一句帶着哭腔的師尊脫口而出。
    對方很溫柔地應了,那雙替自己擋去所有恐懼的手掌仍搭在眼前,池衍看不到對方的模樣,而且現在也不敢睜開眼,抱着對方的手收緊了幾分,指尖攥着那人腰後的衣料。
    他能感覺到對方呼吸間帶出的溫熱氣息從上方慢慢靠近,最後偏過頭,在唇瓣上輕輕落下一吻。
    不同于平日裏溫柔缱绻中隐隐的強勢,此時對方哪怕捂着自己的眼睛,在這個極具掌控感的動作中,給人的感覺還是溫柔得不像話。
    一開始落到自己唇瓣上的吻輕柔得宛如纏綿的春風,悄悄在唇上一點後便一觸即分,像在觀察他的反應,随後才再次覆了上來,溫和地與他唇齒交纏。
    池衍剛被對方抱在懷中時還帶着輕微顫抖,慢慢地就被兩人間的吻轉移了注意力,合上眼的一片黑暗中,浮現在腦海中的不再是近在身側的慘烈血海。
    他剛踏入這裏時,也在黑暗中描摹過身前人的輪廓,但那時只有從令牌中傳出來的低沉嗓音是真實的,不像現在再真切不過地被對方擁在懷中,都不用刻意引導,刻在身體裏的本能反應讓他在兩人呼吸交融的時候,腦海中就能自動浮現出對方每次親吻時微垂着眼眸的模樣。
    池衍的眼睫顫了顫,幼稚地想睜眼求證一下對方是否如此,又感覺到四周的光線好像發生了變化,隐約覺得似乎是試煉結束了,應該是回到了最初的入口處。
    池衍心中一震,突然意識到兩人如今的樣子好像不适合直接展露人前,嘴巴暫時被堵住,只能快速地眨了眨眼,眼睫在對方掌心刮過,無聲地提醒自己師尊先停下來。
    對方好像感覺到了他的意思,稍稍往後退了一點,捂在他眼睛上的手卻還沒有放下來。
    晏行在自己徒弟開口前先溫聲道:“乖,閉眼。”
    于是掌心中的眼睫顫了顫,又溫順地垂了下來。
    如果此時讓池衍睜眼,膽小的小狐妖肯定又要被吓一跳。
    他只猜到了已經回到榷山上,卻不會料到這般詭異的景象。
    四周仍舊是池衍熟悉的身影,離他最近的是一直守在入口處的青黛,不遠處是剛出來,嚷作一團的黃貍貓們。
    但此時一派熱鬧的場景像是被人為按下了暫停鍵,将一切令人毛骨悚然地靜止在原處,所有妖獸身上都延伸出了金光織就的絲線,從四面八方彙聚到晏行身上,仿佛成了他手中的一個個提線木偶。
    那雙漆黑的眼眸擡起,對這怪異的一幕卻恍若未覺,晏行臉上的神色再自然不過,笑着對自己的小徒弟道:“我不方便在榷山露面,先行一步,在你房中等你。”
    話音落下,池衍便察覺眼前的遮擋不見了,那萦繞身側的熟悉氣息也随之散去,他連忙睜眼,喧嚣之聲霎時如潮水般湧入耳中,一道蒼青色的身影首先在面前蹲下,清冷的女聲響起,像是松了口氣:“小衍,沒事吧?”
    池衍眯着眼,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的眼睛慢慢适應,逐漸對焦,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
    黃貍貓們也看見了他,跑過來圍在他身邊,極其熱鬧地在那七嘴八舌地說着試煉中遇到的驚險之處。
    “被吓傻了?怎麽愣愣的?”
    黃貍貓中的老幺察覺到池衍的心不在焉,伸手在小狐妖眼前晃了晃,。
    眼前圍了滿滿當當的一圈,但此時最想見之人卻再次不見了蹤影。
    池衍垂下眼,收好悄悄在心頭彌漫開來的失落,回過神,對着眼前這些關切的面孔露出個笑容,說道:“我沒事,剛出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他站起身,跟着探頭去看貍花貓們從試煉中獲得的法寶,而得到了傳承的老大更是喜上眉梢,眉飛色舞地講述着試煉中的種種驚險時刻。
    青黛淺笑着搖了搖頭,不摻和進小妖們大驚小怪的吵吵嚷嚷中了,只對池衍道:“小衍,過會兒我去找你。”
    池衍點了點頭,緊接着就聽身側的貓妖們問道:“小狐貍,你這次拿到什麽喜歡的東西了嗎?”
    ……還真有。
    池衍彎着眼眸,低頭在自己的乾坤袋中翻了翻,最後拎出一個酒壇子來抱在懷裏,開心地笑着道:“諾,我的收獲。”
    貓妖們一時語塞,被思路跳脫得一鳴驚人的小狐貍弄得齊齊沉默了好一會兒。
    試問那個小妖心大得試煉一趟就為了抱壇酒出來啊?
    那雙狐貍眼中蓄着笑意,像是別有深意,讓貍花貓們覺得眼前的小狐貍肯定狡猾地把真正的好東西藏起來,紛紛叫嚷起來。
    但池衍卻堅決不肯再多說一個字了,看了一眼自己洞府的方向,笑着躲過要撲上來的貓妖們,就抱着酒壇一溜煙地跑開了。
    直到見到了門前那株桃樹,池衍才緩下腳步。
    第一次在榷山上見到自己師尊便是在這棵桃樹下,幸虧對方當時恰好出現,才沒悲慘得摔個七葷八素。
    他推開門,洞府中靜悄悄的,池衍分明是回自己家,心中卻驀地升起幾分忐忑。
    心底悄悄懸起的石頭在見到臨窗而立的月白色身影時轟然落下。
    “師尊!”
    池衍把酒壇随手往身旁的桌面上一放,就小跑着撲進了那個熟悉的懷中。
    晏行擡手,穩穩地接住了自己的小徒弟,低頭笑道:“不是才分開嗎,小衍那麽舍不得我?”
    池衍一仰頭,就是那如畫的熟悉的面容,忍不住湊上去親了親人唇角,很直白地“嗯”了一聲,嗓音清脆地道:“我就想一直與師尊待在一起。”
    不得不說,小狐貍撒嬌黏人的功力漸長,讓晏行禁不住揉了揉懷中人柔軟的發頂,親了下對方的鼻尖,見到池衍進來時放下的酒壇,問道:“小衍帶了壇酒回來?”
    “啊,那是……”池衍的話音一頓,敏銳地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腳步聲,突然想起青黛姐姐剛剛說要來找自己。
    與之同時浮現的是對方對人族的不喜,池衍抱着自己師尊的手一松,視線滴溜溜在屋子中轉了一圈,當機立斷地推着晏行就往牆邊走。
    “怎麽了?”晏行一邊順着池衍的意思往前走,一邊不解地回頭問道。
    “哎呀來不及了。”小狐妖一臉緊張的樣子,拉開屋子中唯一堪堪将近晏行身高的衣櫃門,把自己師尊推了進去。
    池衍慌慌張張地要把櫃門關上,飛快地小聲道:“青黛姐姐要來了,她一向不喜歡人族,師尊你先在這裏待一會。”
    關門的手突然被人攥住。
    晏行開口,神情複雜,一字一頓道:“所以……小衍,我們是在偷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