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李承銑舉着被抓出兩道血痕的手,被林楠績一邊嘲笑,一邊牽手回了家。
    那血痕不深,只是淺淺兩道,那貓兒略有幾分靈性,抓完像是知道理虧,扭過屁股就跑了,
    “怎麽被抓了,那貓兒真不知輕重。”林楠績心疼地看着李承銑手背上的抓痕,垂下眼睫,輕輕吹了吹,“疼不疼?”
    李承銑看着那兩道淺淺的傷痕,頗感無語地笑道:“不疼。”
    又不是什麽猛獸。
    不過看到林楠績這麽關切他的傷口,李承銑還是感到十分熨帖。
    李承銑舉起手,看着上面明晃晃的兩道血印子,解釋道:“我聽見你叫我,但又沒聽清在哪個方向,分了神,才被抓了。”
    林楠績眼珠一轉:“當然是從督察院回來的方向。”
    李承銑目露疑惑:“是嗎?”
    走進宅門,管家上來迎接,一看見李承銑手上的傷口,雖然事小,但龍體寶貴,未免有些大驚失色:“皇上這是怎麽了?”
    李承銑擺擺手:“無妨,被貓抓了。”
    管家立即反應過來:“可是巷子口那只白貓,尾巴是黑的,應當沒有大礙,是巷子裏散養的貓。”
    兩人走到廳中,管家立即取來消毒的藥粉,林楠績抓着李承銑的手指在清水中洗了洗,又塗上藥粉,神情認真:“既是散養的貓,便是有主的,應當不礙事。”
    傷口本來就不深,淺淺的兩道,見了點血,平日李承銑何曾放在眼裏過,不過是看林楠績神情專注又認真,難得的安靜溫柔,不禁想多看兩眼。
    李承銑不禁笑道:“朕哪有那麽嬌貴,不過一只貓罷了,怪朕非要去逗它。”
    太陽已經落山,斜陽從門裏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門外院子裏,兩株桂花枝繁葉茂,樹影投進來,婆娑溫柔。
    歲月靜好,大抵如是。
    林楠績低頭看着李承銑手上的傷,傷口太淺,無需包紮,等待愈合便可。
    兩人收拾停當,林楠績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
    【好餓好餓,想念洪叔做的飯了。】
    洪叔本在禦膳房做飯,被李承銑特意安排到宅子,精通各大菜系,手藝一絕。李承銑也有了經常往這裏跑的借口。
    想念禦膳房洪掌勺的手藝了,便跑來用膳。
    太陽落下,月牙兒正盈盈地升到東天,月色尚好,林楠績提議在院子裏用飯,李承銑自然沒有異議。
    林楠績拆開一壺酒,湊近聞了聞:“舅舅寄來的,說是珍藏了十年的佳釀。”
    李承銑回京處理了積壓已久的政事,每天忙忙碌碌,到了這裏才有喘口氣的時機。他看着林楠績掀開酒壇子,酒香頓時四溢出來,便知道是好酒。
    “既然是舅舅的心意,是要好好嘗嘗。”
    李承銑一邊看着林楠績略顯笨拙的動作,一邊不禁想起上次醉酒時,兩人在黔州華府……看向林楠績的眼神頓時幽深起來。
    正是花前月下,良宵美景。
    林楠績顯然也想起來了,不過腦海裏回憶起的事情卻有所不同。
    “上回在黔州,你差點把舅舅珍藏的佳釀全霍霍了,舅舅這次來信可特意叮囑我不許分給你。”
    林楠績先給自己倒了一杯,淺酌一口,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果然是好酒。”
    【舅舅還說了,這可是他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
    李承銑目光落在酒壇上:“我記得你不喜歡喝酒。”
    尤其還是頗有度數的陳釀。
    林楠績嘿嘿一笑:“今天高興,又正好收到舅舅的美酒,哪有不嘗嘗的道理。”
    說着,林楠績淺淺抿了一杯。
    喝了點酒,心思活泛開來,心裏的話也有些剎不住。
    【唔……最近好像有點冷落狗皇帝了。這杯酒,當做是賠罪?】
    李承銑心想,還算你有點良心,知道惦記着我。
    【今天回來的時候,皇上摸貓的樣子,有點帥呢。看着……有點想親。】
    李承銑呼吸一窒,喝了兩杯酒下肚,耳廓泛紅起來,聽到這句話,更覺得體內熱火有些難以抑制。
    林楠績居然主動想要……親他?
    花前月下,美酒一壺,酒氣熏然,李承銑禁不住靠近林楠績,再靠近一下,就能吻上猶帶酒露的唇瓣……
    “皇弟!!!”
    “你們有好酒不帶上我!”
    一道身影拉着另一道身影如飛似奔地闖了進來。
    李承銑頓時坐回了身子,咬牙切齒地看向來人:“長姐,這麽晚了還來登門?”
    李雲鸾眨眨眼,看了看天色,直接讓管家擡上來兩把椅子,毫不客氣地坐下:“晚嗎?不晚啊,這不正巧碰上晚膳。
    李承銑沒好氣地對李雲鸾道:“你不會專門過來吃飯的吧?”
    陸乘風的衣袖還被李雲鸾攥在手裏,對上李承銑還是有些懼怕,心虛又恭敬地行了行禮:“拜見皇上。”
    內心忍不住嘀咕,這麽晚了,皇上還親自到臣子家裏,難道是有什麽要緊事談?
    李承銑擡了擡下巴:“免禮。”
    兩人本來興致正好,誰想到被兩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硬生生打斷了。
    李雲鸾一聞酒香,就知道是好酒,雖然饞,但畢竟天家多年浸淫的禮數是刻在骨子裏的:“你一回京城本宮就聽說了,我聽乘風說你住在此處,特地挑了些禮物送你。”
    林楠績受寵若驚:“長公主太客氣了。”
    李雲鸾是個直爽的人,離開了渣男以後,更是每天活得似神仙,這半年來氣色都更好了,她将送給林楠績的禮物拿出來。
    李雲鸾直接打開一個小匣子,裏面全是各色寶石,一打開便是珠光寶氣,富麗堂皇,價值不菲。
    甚至還有兩顆夜明珠。
    【長公主出手闊綽啊!】
    李雲鸾壓低聲音道:“我皇弟可摳門,在他手下當差可不容易,這些本公主全都送你。”
    李雲鸾還惦記着林楠績沒能到長公主府當差的事呢,不過現在林楠績能當上官,李雲鸾也打心底裏為他高興。
    林楠績偷偷瞄李承銑逐漸僵硬的神色,也壓低聲音道:“其實皇上對我挺好的。”
    李承銑臉色稍晴。
    不就是寶石,不就夜明珠。
    他私庫裏有的是比這大的,改明兒就挑些好的送過來。等到大婚的時候,全部擡到華府去。
    李雲鸾道:“別瞞我,我都知道,他還罰你去做弼馬溫呢!這些東西你都拿着,不夠本公主再賞!”
    林楠績看着真材實料的金銀珠寶,頓時感動:【長公主人真的太好了,居然還記得我被罰去做弼馬溫的事。】
    李承銑頓時感覺身上中了一箭。
    當時自己正處在極度糾結當中,又想見林楠績,又不想見林楠績。所以才把人調去了禦馬監。
    現在想想,是他的不是。
    李雲鸾豪爽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還拉着陸乘風一起,越喝臉色越緋紅,陸乘風一邊顧着李雲鸾,一邊注意着李承銑的臉色,提心吊膽的。
    李雲鸾卻沒看見一樣,握着酒杯和林楠績說道:“可惜當時皇弟就是不放人,不然我就直接把你接來長公主府了,才不需要看他臉色讨生活呢。伴君如伴虎,本宮懂的!”
    林楠績也喝了些酒上頭在,頻頻點頭。
    【長公主真是好人啊!】
    李承銑咬牙切齒:“李雲鸾,你到底想做什麽?”
    李雲鸾醉眼朦胧地:“喝……喝酒,皇弟,來,走一個!”
    李承銑被李雲鸾拉着喝了一杯,對她這個酒蒙子的模樣毫無辦法。
    【……莫惱,下官心裏有皇上。】
    李承銑頓時目光一怔,四個人在場,卻只有他能聽見林楠績心中的話。
    頓時有一種隐秘的情愫升起。
    親密無間,不過如此。
    李雲鸾握着酒杯愣了一下,她聽見什麽了?
    她就說之前醉酒時聽見林楠績說話了!
    林楠績還說……心裏有皇上?
    !!!
    李雲鸾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抓住陸乘風的手。
    陸乘風看見自己寬闊手背上的纖細白皙的柔夷,頓時咽了咽口水,大庭廣衆之下,還是在皇上面前,不,不好吧。
    他偷偷摸摸地看向李承銑,就看見李承銑在看他的好兄弟林楠績,頓時松了一口氣。
    又提起一口氣!
    看向他兄弟的眼神,好怪啊!
    好像他看長公主的眼神。
    然後手背上逐漸傳來痛感,他低頭一看,就看見李雲鸾根本不是握住他的手。
    她是掐啊!
    李雲鸾雖然有五分醉意,但得益于常年鍛煉出來的酒量,人醉腦子卻沒醉。
    方才林楠績的話,她簡直不敢相信。
    陸乘風悄悄地“嘶”了一聲,勸道:“公主,少喝些。”
    李雲鸾看了他一眼,非但沒有少喝,反而又給自己滿了一杯,一飲而盡。
    陸乘風:……
    林楠績看着李雲鸾喝酒的架勢,不禁側目:【小半年不見,長公主酒量見長啊。】
    他又看向李承銑,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李承銑的小腿:【你也……狗皇帝也不管管?再這麽喝下去,可要醉在這兒了。】
    陸乘風這邊則疑惑地感覺到,掐在他手背上的勁頭更明顯了。
    李承銑沒接茬,眼下他可不想管李雲鸾,最好醉了立即擡回公主府。
    誰知道林楠績卻又踢了一下,李承銑終于掀了掀眼皮,瞥向李雲鸾:“準備什麽時候回去?”
    李雲鸾聽見李承銑的話,內心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該不會李承銑也能聽見吧!
    李雲鸾越想越激動,這并非不可能啊!
    兩人從皇宮到朝堂,就差朝夕相處了,而且,他們之間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默契。
    李雲鸾有心試探,佯裝醉意,扶着額角朝林楠績的方向歪了歪:“哎呀,頭有點暈。”
    陸乘風心疼道:“讓您少喝點,這些喝醉了吧。”
    不想李雲鸾還是東倒西歪的,離林楠績的距離很近。
    林楠績連忙放下酒杯,扶住長公主,整個人都懵了。
    長公主直直朝他倒過來,他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手忙腳亂地放下酒杯将人扶住。
    “長……長公主?”
    【長長長公主!】
    【授受不親授受不親!】
    【快快快,快把長公主移開。】
    【啊啊啊啊,狗皇帝臉色突然就黑了!】
    【讓管家備車,送長公主回府。】
    李承銑黑着臉将李雲鸾扯起來:“長姐,別裝了,你的酒量何止一壺酒?我讓管家備車送你回去。”
    李雲鸾內心激動不已,真讓她猜中了!
    李雲鸾頓時直起身來,掩面低咳一聲:“本宮現在好多了。”
    啧啧,瞧剛才狗皇帝着急的神情,好像她占了林楠績便宜似的。
    陸乘風也眼巴巴道:“長公主,天色不早了,微臣送您回府吧。”
    李雲鸾這才道:“好吧,我也乏了,皇上什麽時候回宮,可要一道?”
    李雲鸾沖李承銑眨了眨眼。
    李承銑滿臉正色:“朕還有事要與林大人商量。”
    李雲鸾好奇:“這麽晚了還要商量政事?在宮裏沒日沒夜地伺候也就罷了,都當上官了,怎麽還如此,還是對林大人好些,不然,我可要撬你牆角。”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
    眼看着李承銑臉色又要黑了,李雲鸾連忙腳底抹油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