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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章
    赫連澤離開,赫連曜手往旁邊伸了一下。
    楚含岫了然,對身後的夏蘭道:“曜王找我有事,你不用跟過去,在這兒等着就好。”
    夏蘭是知道自家少爺跟這位昔日的侯爺,現在的曜王,發生過什麽的,嘴巴動了動,小聲道:“是,小的知道,少爺您快去快回,外邊風大,仔細染上風寒。”
    “嗯。”楚含岫點點頭,跟赫連曜一前一後往宮道走去。
    “昨夜休息得怎麽樣?”兩人走出一小段,赫連曜低沉的聲音在楚含岫的耳朵邊響起。
    楚含岫道:“挺好的,睡到中午那會兒才從床上爬起來,生龍活虎。”
    “那便好,軍情緊急,後日大軍便要開拔,我已下令,封邢大夫為大醫院院正,你為太醫院郎中,有意召你們随大軍一起出征,”赫連曜偏頭望着他,“不過……前方戰事勢必慘烈,險象環生,我想着,是否只帶上邢大夫,讓你留在京都,照看這些傷兵。”
    赫連曜鮮少有猶豫的時候,涉及戰事,一向只做最有利的事。
    他深知以楚含岫的異能,随他一起出征方能發揮最大的作用,能救治萬數人。
    可此刻,他卻有了些許遲疑。
    楚含岫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對自己安危的擔憂,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毫不遲疑地道:“我跟邢大夫一起,随曜王您出征。”
    “救治受傷兵卒的營帳離戰事前沿尚有一段距離,又有曜王您和大軍在前,我跟邢大夫比許多人都安全。”
    赫連曜對他的回答并不意外,若楚含岫心無善意,當初便不會瞞着自己和衆人,為自己醫治穴位和雙腿,更不會将他自己存着的糧食搬到宮裏,讓退守宮內的百姓至少有口吃的,還晝夜不停地救治那些兵卒,堪稱從閻王手裏搶人。
    這樣的楚含岫,哪怕他不說随軍出征一事,恐怕也會詢問此事。
    赫連曜事務繁忙,這會兒能來這裏,已是把事情壓了又壓,才抽出這點時間。
    與楚含岫說完随軍出征一事,兩人之間便安靜下來,只有冷風的呼呼聲和腳步聲。
    楚含岫摸了摸鼻子,扭頭看向赫連曜:“曜王,那咱們往回走了?”
    自從學習功法,還有異能,他倒是不怕這點吹到身上的冷風。
    但是吧……
    宮裏上上下下,現在已經有護衛守着,還有滞留在這兒的一些權貴官員府裏的丫鬟小厮,光他們說事兒的這一會兒,已經有三四波人急匆匆地避讓開,楚含岫是真不想跟赫連曜傳出點兒什麽。
    赫連曜回望着他,知道了他這點心思,腳步站定之後,突然道:“待平定齊國與東來國之禍,含岫打算去何處?”
    楚含岫不知道他為何有此一問,頓了頓道,“原本我打算帶着阿爹和叔叔弟弟他們離開京都,去其他地方做生意——”
    他話還未說完,赫連曜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留在京都吧。”
    楚含岫:“?”
    “我想你留在京都。”
    “?!”楚含岫眼睛微微睜大,心尖就像被人捏了一下,“曜王,你……”
    赫連曜望着他:“你知我心意,全然放手,讓你在某個地方與人成親,甚至生子,或許此生再不能見一面,我做不到。”
    “我想盡力一試,讓你留在我身邊。”
    楚含岫:“我不會與人成親生子。”
    赫連曜忽然笑了笑,一雙眼眸像蕩開漣漪的寒潭,“我就當含岫給了我這個機會。”
    赫連曜着實是沒想到,在他說完那番話後,楚含岫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句話。
    與楚含岫相處的這大半年裏,他太知道楚含岫的性情,聰慧,直爽,柔善,要是自己在第一次表明心意時跟他說這番話,他一定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說對自己無意。
    所以赫連曜心頭生升起了難以自抑的欣喜:“回去吧,好好與沈叔他們話話家常,一旦随軍,歸期便不定了。”
    說着,他腳步一轉,往身後的宮道走去。
    楚含岫張了張嘴,“???”
    機會,他什麽時候說給他那什麽的機會了?
    喂!
    他想叫住赫連曜,可赫連曜一米九幾身高的那雙大長腿在把作用發揮得淋漓盡致,還不等他把話說出口,一眨眼就消失在宮牆轉角處。
    他只能把話咽回去,腦袋有點懵懵地回殿內。
    一日後,大軍開拔。
    京都剩下的四萬多兵馬,加上剛剛打降的定王的近五萬兵馬,以及最近幾日征的新兵,總共十八萬士兵,整整齊齊地從幾個城門列隊而出,新做好的黑底金字曜字大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和楚含岫一起随軍出征的邢大夫,郎中們,位于隊伍最後方,他們後邊,還有押送糧草的數萬役夫。
    一輛輛牛車,驢車上全是滿滿當當的糧食。
    楚含岫抱了抱沈阿爹:“您放心吧,我只是去給受傷的兵卒治傷,不會跑到前邊去,您就等着我回來天天鬧你吧。”
    他拍了拍沈阿爹的胳膊,對眼睛紅紅,同樣滿臉擔心的楚含玉道:“我不在京都,你照顧好阿爹,把家裏打整好,要是有處理不了的事兒,讓身邊的人給靜公子遞消息。”
    “二哥……”
    “好了,我走了。”楚含岫望了前來送他的家人,輕輕一躍到了牛車上。
    随着前邊軍隊開拔,他們這些靠後的人員也出了城門,将京都留在了原地,也是到了第二天,楚含岫才聽到一些消息。
    原來赫連曜已于昨天夜裏帶着一萬騎兵,以及五萬前鋒,往牧州疾馳而去。
    十幾萬大軍的前進速度還是太慢了,他需要帶着這六萬人馬,邊往牧州去,邊持令召集所經州府的兵馬,先擋住來勢洶洶的東來國,挫其銳氣,再迅速回防甘州,迎戰齊國的兵馬。
    只有這樣,才能讓甘州牧州有喘息之機。
    此二州已是京都第二道門戶,哪怕破一州,京都都會很快暴露在他們的鐵蹄之下。
    而楚含岫他們,按照之前的命令,去往甘州。
    ——
    “楚大夫!”
    “以及按照您說的,将死去兵卒的屍首集中到一起焚燒了。”
    “嗯,好,”楚含岫把新炮制好的草藥遞給身邊的小兵,繼續叮囑道,“現在不比前兩個月那會兒,天氣漸漸回暖,屍身放個三五日就會腐敗,要是不及時用火焚燒,仍由其放在戰場上,傷兵營裏,有很大的幾率會生出疫病。”
    “尤其是有水源的地方,一定要謹防旁邊有屍身。”
    “是。”
    楚含岫叮囑完,走出屬于他的營帳,往旁邊專門用來收治傷兵的營帳走去。
    距離他和邢大夫來到甘州,已經三個月了。
    到現在,他有時候做夢時仍會想起剛來甘州時的情景,數十萬大軍逼近,甘州的官員根本沒有一絲信心能夠存活,幾乎算得上放棄了腳下的土地,倉惶地往京都方向逃命。
    光是他們行軍而來的時候,就遇到了各個州府逃來的人,全都猶如驚弓之鳥。
    而在他們這剛剛十萬出頭的将士,整合甘州殘留的兵馬,與齊國先頭軍隊交戰,苦苦支撐,并且只能邊退邊打的第三日,赫連曜帶着一萬騎兵趕回來了。
    那小半個月,是楚含岫與死亡打交道最多的半個月,上到将軍,千夫長,百夫長,下到普普通通的兵卒,這損率極高,傷兵營裏血氣沖天,每時每刻都有士兵等不及救治死去。
    甚至連赫連曜,肩膀也受過一次傷,堅硬的盔甲被手腕那麽粗的弩箭破開,穿透了血肉。
    楚含岫和邢大夫第一時間就被叫到了跟前,為他療傷,那會兒楚含岫也顧不上在已經知曉他異能的邢大夫就在旁邊,雙手按在他泊泊流血的肩膀上,把一來到這裏,就沒有充盈過的異能全部往他肩膀上擠。
    他那時都沒發現自己的臉色有多凝重,直到傷口的血止住後,赫連曜擡頭對他道:“有你在,我不會有事,含岫,放輕松。”
    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摒着氣。
    那時候,他低頭望着臉色依然因為失血過多,有些蒼白的赫連曜,腦子裏閃過許多東西。
    他想到上輩子因為赫連曜在定王發起叛亂之前就死了,自己和阿爹弟弟死在戰亂裏,想到那些曾在生命裏短暫出現過的平民百姓,想到齊國和東來國肆虐的鐵蹄。
    最後想到完好的京都,以及留在那裏的親人。
    他在盡其所能地改變一些事情,他不允許,也不想讓這一切生出變故。
    “呼——”剛從營帳出來,幹澀的風卷着枯黃的野草樹葉直往臉上撲。
    許多人都不知道,在接下來的半年裏,越朝大部分州府連五場雨都沒下到,一場持續時間無比漫長的大旱席卷各地,不僅百姓種下去的糧食顆粒無收,山林間的樹木,野草,也紛紛枯死。
    糧草的缺失,讓遠赴越朝的齊國和東來國愈發想要以最短的時間結束戰争,瓜分越朝的疆域,驅使百姓加大種植面積,回攏糧食抵禦天災。
    而到今年年底的時候,越朝人在齊國和東來國人口中,已然換了一個稱呼——“肉幹”
    這不過只是個開始,明年,後年,稀少的雨水根本緩解不了旱情,不少府縣成為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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