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这病还让他只能躲在暗处,一晒到太阳就会泛红,瘙痒甚至起水疱。
    萧执含觉得自己的人生从开始就是个笑话,出生见不得光,长大也见不得光。
    这辈子都只能偷偷摸摸躲在暗处,像污水沟里的鼠蚁。
    这也是连云霭把他当弃子的原因,偷偷生下来的孩子可以扶正,但是见不得光的孩子注定成不了大事。
    萧执含在萧行昭身边停住了,他的头低着,不敢抬头看人,显得很乖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想让萧行昭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他的一双眼无情、冷淡,从而厌弃他。
    “额头怎么红了一块,来的路上下人没遮严实吗?”萧行昭打听过了,如今一看萧执含额头上的红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儿臣无事,让父皇担心了。”
    这一句自称,这一声父皇,萧执含在荒殿的夜里练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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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尘埃落定万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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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宫门,温清和就与谢随宴告了别。他要去刑狱里见见他的老师。
    刑部跟大理寺是一条道上的,时常交际不断。所以温情和进刑狱就跟回自己家一样方便,哪怕是他让狱卒把关着闻文川的牢门打开,狱卒也没有多问一句。
    只是说了一句这是重刑犯,好,上面交待了严加看管,还请温大人注意时间,然后把牢门打开退了出去。
    温清和进了牢房,见自己老师在牢房铺满了干稻草的床上闭眼坐着,听到开门声也只是睁了下眼皮,见来人是温清和之后又合上了。
    闻文川今年六十有二了,一头头发早已白了大半。许是半夜事发突然没空收拾,只简单束了起来,还有几丝凌乱地挂在满是风霜的脸上。
    可他哪怕人在牢房里,脊背依然挺的很直。
    在温清和的记忆中,无论在什么地方,老师的脊背向来都是挺的直直的,像修竹和不惧风雪的冬梅。
    在温清和眼里,老师的脊背就是大启了脊背,它已经背负着大启过了四十余年。
    他从没想过,这条脊背会有坍塌的一天。
    温清和很久都没有出声,在走进这个地方前,他是有满腔怒火和疑问的。想问他两朝清名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想问他是不是为人所胁,想问他悔不悔。可进到这里之后,他无言了。
    他看到了老师自然搭在双腿上的双手,皮肤皱耷耷的,上面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褐斑。看起来却还是很干净,甲床圆润,缝隙里也没有沾一点灰渍,是一双伺弄笔墨伺弄了一辈子的文人之手。
    它软柔却也坚韧,曾经为温清和拨过迷雾,为他指过明路,还为这大启江山鞠躬尽瘁,这是一双当之无愧的父亲和阁老之手。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何必一副来哭丧的样子。我早告诉过你,喜怒不形于色。”闻文川终于睁开的眼,看向温清和的眼里无悲无喜,丝毫不为自己身陷囹圄而有何不满。
    闻文川只穿了一身白色单衣,刑狱里终年不见天日,温清和不过这这里站了一盏茶的时间,阴寒之气便不停地试图往他骨头缝里钻,而闻文川腿骨有旧伤,又刚从单于王朝回来不久,奔波劳累未息。
    “老师,他们怎么也没给你加件衣裳。这刑狱阴冷,您怎么受的住?”温清和说着半跪在闻文川面前,脱下自己的外衣盖住了他的手和腿。
    “唉。”闻文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你的性子过于妇人之仁,于己无益,特别是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
    “学生知道,学生还要靠老师在旁多加指点的。”温清和把头靠在了闻文川的膝上,像幼儿依靠父母长辈一般。
    “你是我这辈子最出色的学生,聪明通透、举一反三,我早就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要是商椒能有你一半就好了。”闻文川说着突然就停住了,像是意识到把闻商椒和温清和摆在一起相比较,对谁都是不公平的一样。
    “不说也罢,都是我和你师母惯纵出来的,如今我们也算是自食其果了。”闻文川不后悔。
    人生一世,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只是不知道闻商椒现在在哪,自己死前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温清和像是明白了他心里所想,“商椒和师母被关在一处,学生已经去看过了,刑狱的人没有为难他们。”
    “那就好。”知道自己的妻儿如今暂无大碍,闻文川最后一个牵挂也没有了,“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人言可畏,别让人把我这勺脏水泼在你身上。”
    闻文川说完又闭上了眼,没什么想说想问的了。他知道温清和什么都知道了,他也没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落到如此地步,是他应得的,无怨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