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厕所里强光吃掉了血色,让他看着像具尸体。
    了无生趣。
    门外有谁疾步走来,那快速的脚步声竟不失沉稳,哪怕急也不显焦躁,到底怎么做到的?
    来人的身影走入了镜中,镜里羡安面色红润,看来与光线无关。
    沈听肆再一次祈祷羡安别开口问他好不好。
    然而再次灵验,羡安一字没说。
    他走到洗手台前,打开了水,沈听肆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羡安便弯下腰把自己的头按到了水龙头底下,很快他整个头都湿了。
    沈听肆吓了一跳,连忙将他往后拉,“你在干嘛!?”
    羡安看向他,一头一脸都是湿的,滴滴答答落了满地,很快西装也湿了大半,羡安看着他,“你从来不会格格不入,你也不会是异类。”
    我会陪着你。
    哪怕他没说,答案也如此鲜明,声声入耳。
    的确,沈听肆一身冷汗,一头一脸都湿了,他刚刚还想着自己分明一身体面看着却还是特别狼狈,跟会场里光鲜亮丽的人们一点也勾不上边。
    果然神经病就该留在家里,谁会料到有个人还比他像个疯子,竟直接在厕所洗起了头?
    羡安实在湿得厉害,沈听肆不得不去柜台要了一间房,二人索性上楼好好整理自己一番。
    衣服丢进了洗衣机,他们好好的洗了一次澡,从头到尾。
    原先都是沉默,后来也不晓得谁先开始的,他们笑个不停。
    的确在饭店厕所穿着上万块的西装,在洗手台冲垮了一大早做了造型的头发,想想都荒唐。
    笑了半天吻在了一起,偶尔也许事后回忆没那么好笑的事情,也会在当下特别使人无法抑制的想笑。
    一起为了一件蠢事乐个不停,这件事他们会一直记得的吧?
    因此沈听肆恐慌的事会在时光洪流里被淡忘,他们只会记得羡安洗头了。
    然后他们会想不起来他为何洗头,但愿如此。
    洗好了澡衣服还在烘干,二人穿上了浴袍坐在桌前,开了罐红酒。
    “改天一起出门玩吧羡安。跟飞翔兄弟,还有小点。”
    羡安看着他,那人眉眼饱含英气,两道剑眉锋利,目光灼灼,的确是帝王相。
    这样的脸本该一路顺遂的,可也不一定,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养在宫里的孩子们往往心里都有些缺陷。
    富饶的环境不一定能养出健康的孩子。
    “那是你的家人吗?刚刚那些。”羡安问道。
    “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伯父伯母,堂兄弟姐妹。”沈听肆微微一笑,“我母亲是我的继母,但因为很小就喊她妈妈了,所以一直都把她当成母亲。我对她很抱歉,很歉疚。我一开始真的知道不是我的错,但是后来真的不知道了……大家都说是因为我,慢慢的我也相信了。”
    羡安虽然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听得很专注。
    “连我都怀疑起自己了,看谁都觉得他们在指责我,怪罪我。我一辈子都仿佛洗不掉那样的阴影,在他们面前我始终不敢开心的笑。我哪有资格?……但是,羡安我其实没有错。我真的没有,但我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去坚定这个想法,我提不起勇气。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烂死了,像个垃圾,像一团被丢在水坑的废纸,易碎又毫无意义。”
    羡安抬起手,两手往他脸颊上拍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个误把垃圾当宝捡回家的白痴吗?我是白痴?”
    沈听肆一怔,“当然不是说你白痴。”
    “那你怎么会是纸团呢?”羡安微微一笑,“沈明公,你好好闭上眼。”
    沈听肆一开始有些犹豫,可看他一脸坚定便只好闭上了眼。
    随后额头上一热,饱含爱怜的吻慢慢往下,经过了他的眼皮他的鼻梁他的脸颊他的嘴,而后停住了,在唇上缓慢亲吻着。
    一口一口,那绵密的吻细致如雨,每一次都仿佛诉说着喜爱,被人如同宝物般对待。
    缓缓睁开眼,能见羡安目光灼热,烘衣机发出了声响,低低的鸣叫,他们之间流动着什么,在一呼一吸之间情感随着鼻息喷了满脸。
    “沈明公,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怎么了,但那些成就了你的现在。请不要否认那些曾经,那些让我遇见你,喜爱你,光是如此就足以让人万般感谢。谢谢你的曾经让你是你,谢谢你渡过了无数次的疼痛仍是顽强的来到了我怀里。对与错都无所谓了,每个过去都是组合成你的碎片,缺一不可。哪怕疼痛也是你,苦痛也是你,我很感激你带着伤却仍旧对我温柔,所以我也爱惜你的伤口,会替你擦药,会陪你痊愈。”
    伤口只要擦药自然会好,虽然过程会疼,但总会好的,总有一天,最脆弱的地方也会长出最顽强坚固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