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原谅自己
    熨斗烫平了西装布料,整整齐齐。
    二人再一次穿上了一身笔挺,所幸昂贵的布料被他们折磨至此仍旧状态良好。
    沈听肆提起了勇气,他暗下决心一下楼就得直接走到爷爷面前,他准备了生日礼物,准备了祝词。
    他却怕没能送出去。
    再一次下楼,许多人已经开始用餐了,自助吧放满了餐点,沈听肆在人群里找寻,找寻那些跟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手里的礼物盒小小的,里面是一支订制的烟斗,他记得爷爷是个老烟枪,喜欢吞云吐雾。
    终于他又走到了家人身边,距离很近很近,他不晓得能不能有人认出他。
    他期望有,这样他便不必主动开口。
    他站立之处仿佛有无数水草蔓延而出,缠上了他的腿,湿黏黏的,很快皮肤上也布满了藤壶与苔藓,沈听肆头晕目眩,餐桌上的餐盘看着惨白,在灯光投射之下仿佛弟弟小小的尸体,泡发的眼眶里眼球掉了出来。
    你为什么在睡觉!?
    沈听肆浑身发冷。
    远远的,羡安看着他,纵然心疼,也明白这是沈明公的征战,必须赢的一场战役。
    谁也不能插手。
    突然谁搭上了肩膀,带来一阵香气,“羡安,你也来了吗?听肆呢?”
    一回头果不其然是少飞,他后面跟着少翔,后者微微颌首。
    很快少飞就看见沈听肆了,“天啊……他看起来快窒息了。”
    “但是,我们不能过去。”羡安生硬道,“这是他的战。”
    也不知道是谁先看见他的。
    有人喊了一句,“这不是听肆吗?”
    沈听肆仿佛醒了过来,“啊……。”
    接着他看见妈妈猛然站起身,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天啊听肆,妈妈以为你不可能再回家了!”
    这一个母亲对他如此,为什么一直以来他都不回家呢?
    歉疚。
    因为他歉疚。
    弟弟死后,好长的时间沈听肆都夜不能寐。
    他会看见父亲在漆黑的庭园来回踱步,也会听见母亲低声哭泣。
    他听见父亲不只一次沉痛的跟母亲道歉,他会说,“都是我没有养好那个女人的儿子。”
    直到母亲夜里不再哭泣,父亲再也没去庭园了,沈听肆仍是睡不着。
    睡着了仿佛是一件错误。
    一到中学他就报考了最远的住宿学校,后来直升高中,大学又去了国外,他从未返家。
    女人的身体抱起来是这般柔软娇小,小小的骨骼,软软的肌肤,这样的身体却能孕育生命。
    母亲的身体不好,怀上弟弟已经用尽全力,后来一直没能再次怀孕。
    他成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却当不起。
    沈听肆抱着母亲,上一次拥抱时他还能蜷曲在她怀里,此刻却早已高出她好几个头。
    可母亲就是母亲,即使身体长大了,即使年龄增长了,在母亲怀里时,孩子依旧是孩子。
    “妈……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刚学会说话的鹦鹉。
    眼神往右,看见了沉默的父亲,沈听肆飞快移开了眼。
    他拿了礼物盒,轻轻放在爷爷眼前,“生日快乐。”
    母亲还蜷缩在他怀里,爷爷打开了礼物。
    伯母说,“哎呀,真漂亮。只可惜你爷爷前年得了鼻咽癌,不能抽烟了。”
    沈听肆一怔。“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道谁那么说着,声音很远很远。然后某个声音突然靠近了,仿佛揪着领子,“这么多年没回家的人何必大家都看他脸色?自己爷爷生病了都不知道。”
    沈听肆看向了父亲,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有一种暴力,它从来不需要棍棒,却能让人浑身是伤。
    母亲抬头望向他,“孩子,你在发抖。”
    沈听肆苍白一笑,“我没事……”
    “现在终于知道要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爷爷病了?看着那点家产是不是?我告诉你,他们王家的跟我们姓沈的可没关系,你省点力,你妈给你的钱够你用了。”
    “老公!”
    虽王沈一家,可沈听肆的父亲跟爷爷一直以来都处的不是特别好。沈父自小就在他母亲与外公的训练下长大,被培育成了冷硬的沈家继承人,他仿佛对姓沈的,姓王的都没有感情。
    于是弟弟不姓沈,他让他跟妈妈姓了,弟弟从小便被确保得以天真一世,家里的事情都不必分担。
    而沈听肆打从十岁开始但凡长假便会被带到了沈家培育,培育也就是念书或是上些礼仪课、音乐课,沈听肆宁可接受严格的训练也不愿意成天在家跟父母相望。
    但很快沈家的人就发现他有精神疾病,这样的他是瑕疵的,没办法当继承人的。